景满林：论小额贷款利率高的根本原因

　　兼与汤敏先生作者商榷

　　一、引子

　　近日，有幸拜读了汤敏先生的《小额信贷为什么要有高利率》的文章，受益匪浅。自从2006年的诺贝尔和平奖授予了孟加拉乡村银行和尤努斯教授以来，中国金融界掀起了小额贷款研究的热潮或者称为“尤努斯热”。鉴于尤努斯教授在小额贷款方面的卓越成就，中国业界许多仁人志士怀着缩减贫困差距甚至消除贫困的良好愿望，对小额贷款和尤纳斯的研究以及小额贷款在中国的发展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探讨，其中一个领军人物就是汤敏先生。当有些政府级的金融专家声称小额贷款在中国不可行，他还在极力呼吁搞试点。笔者虽然长期在金融领域进行实践并关注任何影响中国金融改革的变化和声音，但一直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和这些专家学者进行讨论。读完汤先生的文章后，考虑到有些理不辩不明，毕竟这是关乎中国金融改革和能惠及中国社会底层并推动经济和社会的发展的善事，特提出我的一些想法，与汤先生探讨，望能引起共鸣或者起到抛砖引玉的结果。由于无法及时联系到汤先生，特在新浪财经上予以刊登，方式方法有望海涵。

　　二、分歧及观点

　　中国的金融改革虽然一直在持续进行，但与其它经济领域的改革步伐相比，还是要慢很多，其中主要是体制的病因以及管理层的业务水平问题。正如汤先生所说，“去年只贷不存小额贷款公司试点到年末窗体底端放宽农村金融机构准入政策的出台，标志着我国农村金融改革终于走出了一条多元化的新路”。至于文中提到的“农村小额贷款成功的一个必要条件，是小额贷款要有远高于一般商业银行贷款的利率”一说我认为却不正确。至于文中提到的目前小额贷款利率高于一般贷款的几条理由，更是没有触及其根本。

　　正如文中提到的，的确“在目前许多成功地发展小额贷款业务的地方，其利率都是比普通意义上的贷款或者说中大额贷款要高”。文中列出的数据我也不做考证而宁可信其真。但是，产生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是目前的社会发展环境，用经济学的解释就是“机会成本和逆向选择”。最终造成一种无奈的结果，但这种结果只是一个时期的产物。小额贷款的利率本身是市场竞争中由市场说了算，有时小额贷款的利益要低于大额贷款。

　　三、小额货款高利率的根本原因分析

　　银行的角色或者说主要业务之一是通过提供贷款服务获取利息差。由于其经济性，他必须通过信贷活动取得利润，而且利润最大化是其基本目标之一。利润最大化的要求决定了绝大多数银行在进行信贷服务时选择了从事大额贷款，小额贷款提供者的稀缺性决定了小额贷款的高收益，高收益进而充分表现在了较高的利率上。

　　对有一定经济学水平的人来说，上面的解释可以说无可辩驳。但我的目的是向大多数关注此事的讲解清楚，下面我举一个更加简明的例子。

　　银行的信贷利润=银行的信贷收入-费用=银行的利率*贷款额-费用

　　这是一个简单的算术公式。暂不考虑其它因素，为了简化暂时假定没有坏账。如果银行想要得到较高的利润，他有三个方法：一是增加贷款额。二是提高利率。三是降低费用。

　　假如甲乙两家银行目前其它方面都相同，甲从事大额贷款，乙从事小额贷款。如果甲的效率是一个月做了一笔100万的贷款，而乙一个月做了100万的贷款，共10笔。

　　在一般情况下，甲的费用将会比乙低。

　　乙为了获得和甲方同样的利润，它就必须：第一、提高利率。二、在贷出同样金额的贷款的同时降低费用。

　　如果乙要想获得与甲同样的利润的同时保持同样的利率，乙的费用就必须比甲低很多。

　　这与前面所说的“在一般情况下，甲的费用将会比乙低”就互相矛盾。

　　上面假定的金额如果再发生变化，甲一个月做了1000万，而乙一个月要想做成同样金额的贷款就要做更多的单笔业务，费用就想做到和乙一样就更难了。

　　但是如果通过提高利率来进行调节，那就变得容易多了。虽然乙做的总金额小，但是由于利率提高，银行的信贷利润就得到了保证。

　　这就是小额贷款要求高利率的根本原因。如果用一个更简单的话表述：利差代表了银行的投入产出率，利率高就相当于提高了银行的投入产出率。

　　而贷款量就相当于产量。企业要想提高收入要么提高产量，要么提高投入产出率。金融企业与此类似。要么提高贷款量，要么提高利差。而提高利率是提高利差的最有效最根本的途径。

　　以上的论述就是现在银行要求贷款规模而不愿意做小额贷款的根本原因。这就使小额贷款公司面临一个选择，要么做“简单但又进一步提高了风险”的“提高利率”措施，要么做“难做且可能做不好”的“降低费用”措施。根据经济人假设，绝大多数人都会“择易弃难”，所以就有了“小额贷款一般都是高利率”。由于人们往往痛恨“高利贷”，小额贷款就变成了费力不讨好的事，做小额贷款在一般情况下显得很低效，所以为多数银行人所遗弃或边缘化。

　　为了更深入地讨论这个问题，现在我们也结合进风险来看一下：对贷款来说，主要是坏账损失风险。在前面的公司中再减去坏账损失，也就是一个更深入的模型，你也可以把坏账损失放进费用中去，其结果一样。

　　银行的信贷利润=银行的信贷收入-费用=银行的利率*贷款额-费用-坏账损失

　　假设其它条件与前面相同。正常情况下，由于小额贷款的利率要求高，借款者必须取得更高的收益率以取得高的回报，根据经济学的风险收益理论，高回报与高风险相联系，所以最终会把这种风险转移给贷款者。所以坏账损失率高，但是由于小额贷款的单笔贷款额小，即使损失也不可能太大，所以一定程度上分散了风险。用公式就是：

　　坏账损失额=风险损失函数(总金额、风险分散能力、信用等)

　　一般情况下，总金额越大，损失越高；风险分散能力越强或者说风险越分散(或者说笔数越多)，坏账损失就越小。但由于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算术或几何模型，无法做出更加明确的数字。但是我们可以从这个函数中了解坏账损失金额到影响损失的关键因素。

　　小结一下，银行的风险控制能力决定了它需不需要采用高利率来取得其利润最大化目标。如果把损失放入费用，把其它一些因素也考虑进去的话，就是管理水平决定了银行是否要采用高利率来取得高利润。

　　不幸的是经济学的选择理论决定了这样一个逆向结果：

　　银行提高利率以获得利润最大化。引起：

　　借款者风险提高，坏账损失变大，单位贷款费用率变高。引起：

　　银行收提高，又进一步引进，银行再提高利率。这又引起：

　　借款者风险进一步提高，损失更大，银行费用更高，银行资金来源更少。……

　　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于是小额贷款被边缘化甚至无法生存。实际上，汤教授的“农村小额贷款成功的一个必要条件，是小额贷款要有远高于一般商业银行贷款的利率”的有关理论仍然拘泥于以上的循环。如果按照必须高利率的理论来做，结果也只有一个：就是这些业务被边缘化，也就谈不上成功。

　　用经济学的“机会成本”也可以解释这种现象，做小额贷款的机会成本太高，造成了以上的选择。以至于人们放弃了做小额贷款，从事大额贷款。

　　三、小额贷款有时利率会低于大额贷款的利率

　　上述的恶性竞争可以通过市场规模来调节，主要就是市场竞争：由于竞争者的充分，小额贷款的利率和大额贷款的利率比较会发生很大变化。

　　如果小额贷款长期并且大幅高于大额贷款到一定程度，银行会选择把大额贷款拆分成小额贷款。也就会造成大额贷款资金的供给减少，用经济学的供需理论，大额贷款的资产价格就会提高，也就是说其利率会上升，而小额贷款利率会下降。直到达到某种平衡，但真正的平衡是不会持久的，市场的不均衡状态是利率运动性的基本表现形式。

　　以上是用经济学上的“供需规律”来说明。从这一点上来说，“高利率是小额贷款成功的必要条件”一说也不成立。

　　文中提到“中外农村金融发展史中已经反复证明，低利率的农村金融一定是不可持续的。哪里放开了小额贷款的利率，哪里的正规金融活动就能顺利地开展起来，农民就能得益。反之，低息的农业贷款，不但会受财政资源的限制，总做不大，而且，受益的往往都是农村中有钱有势的富人，一般农民，特别是贫困农民受益不大。如果真的想帮助贫困农民，就一定要跳出这一误区。”实际是并不确切。

　　首先，“低息的农业贷款”和“小额贷款”根本不是一回事。低息的农业贷款在中国有时很大额。低利率的农村金融的根本问题是管理水平问题，难以惠及穷人更是因为政府管理不好或者腐败滋生。这些钱之所以流向富人是因为没有把其用途固定，或者用途固定但有些人违法违规，这可以用加强立法和执法来解决。其实富人用的绝大多数都是大额借款，用小额借款的人绝大多数是穷人或者特殊用途者。

　　其次，“哪里放开了小额贷款的利率，哪里的正规金融活动就能顺利地开展起来，农民就能得益。”虽然正确，但是放开利率和高利率也是两码事，这句话也证明不了“低利率的农村金融一定是不可持续的”这一理论。利率的高与低由市场决定，放开也可能降低利率。“反之，低息的农业贷款，不但会受财政资源的限制，总做不大”里说的是“农业贷款”，不是“小额贷款”，没有很大的因果关系。这可能有一点“抠字眼”，但也顺便提一提。

　　四、几点结论：

　　(一)、造成目前小额贷款利率高的根本原因是一种经济学所说的逆向选择，以及“经济人”的本性：利润最大化，风险厌恶，择易弃难等等。而不是汤先生所提到的“操作方式的不同、商业银行的贷款额度大、资金来源不同、风险成本”等，这些都是表象。

　　(二)、小额贷款利率高也不是小额贷款成功的必要条件。如果小额贷款公司能够提高管理水平，包括降低费用或者降低其风险，或者人们热衷于大额贷款的常规使其竞争加剧或者其风险和费用不断提高，市场的选择就是有时小额贷款的利率可能会低于大额贷款业务的利率。

　　(三)、小额贷款放开不仅包括业务放开，还包括利率在一定程度的放开。具体是高是低还是市场规律来调节。

　　(四)、如果市场机制失灵或者企业把追求利润最大化的目标调整为其它更高的目标，比如为穷人服务，为社会和谐服务等。前述有些理论将不成立，但是这时也能产生“小额贷款利率低于大额贷款”的情况，间接印证了小额贷款利率高不是小额贷款的必要条件的结论，当然这种情况有些极端，也是小概率事件。

　　五、相关的一些看法

　　我基本同意汤先生所说的后面一部分内容；这也是我由闪面的论述中可以证明的结论：目前小额贷款存在着高利率现象，但是这种现象会随着市场参与者的加入以及人们信用意识的提高而逐步降低。这也印证了我的结论：引起目前小额贷款利率较高的根本原因是市场选择。

　　我还特别赞赏汤先生为中国金融改革事业所做的所有工作，钦佩其一直呼吁开放小额贷款业务以及其它所有有益的探索，开创者的事业总是很难，但其作用可能是继往开来的。如果我的有些看法能引起汤先生的共鸣，或者经过争论，我以至于中国经济界赞同了汤先生的观点，那我相信，对以后中国小额贷款公司调整经营方向或者国家小额贷款方面政策的制定是很一定益处的。

　　我同时呼吁，政府应该尽快结束目前“只许对外贷款不许吸收存款”的小型贷款公司的试点工作，因为它不符合经济规律。打个比方，天生一条腿的人是残疾人，非得让大家都做残疾人不应该是政府的本意。要赶紧允许人们用两条腿走路，要么赶紧给已经强制砍掉一条腿的人接上另一条腿。否则难受可想而知：这些试点公司肯定边缘化以至于消失，成为烈士。这样的公司几乎无法发展壮大，人才无法吸引，资金的来源极少，工作不能互补(不能吸收贷款户的资金等)、业务风险大(不能掌握贷款者现金流动向等)。这只是比方，专业角度探讨这个问题参见本人所写的《论中国的“许贷不许存”试点》。

　　六、结束语：对尤努斯的评价

　　最后也谈谈我对尤努斯和他的成就，作为本文的结束。

　　尤纳斯教授在30多年的工作中，以孟加拉乡村银行为基础，坚持不懈推出针对贫困人群和弱势群体的小额信贷，为孟加拉数百万借款者提供有效的金融服务，使最穷困的人群都能获得信贷支持，为改善孟加拉贫困人群的福利做出了卓越贡献。尤纳斯教授获得2006年度诺贝尔奖，表达了全世界对反贫困事业的认同和支持，也表达了全世界主流人群的热切愿望和社会良知。

　　尤努斯只所以得到诺贝尔奖，只所以成功并且伟大是因为两者之一。一种可能是他和他建立的孟加位乡村银行在其它绝大多数银行市场都在选择做大额贷款并面向非贫穷阶层时，他能通过扩大规模、降低风险和减少费用或者其它管理方式使企业的利润提高，并发展壮大，用中国古语来说，尤努斯是“智勇双全”者的人，不仅敢于做大多数人不敢做的事，而且运用自己高超的智力，“智者无惑，勇者无惧”，所以他取得了成功；第二种可能是“经济人”假设已经不适用于他和他的银行。他的人格已经升华，不追求利润最大化，而追求为穷人服务，缔造

　　他是非典型商人，要不他会选择做大额贷款，并服务于富人以取得利润的最大化。

　　他是一个革新家，因为他做了极少数人做的事，并取得了成功，要不他就会符合“经济人”假设进行选择，择易弃难。

　　他不仅是一个企业家，他更是一个为世界穷人谋福利并推动了世界和平的人，要不他获得的奖怎么会是“和平奖”而非商业成就奖呢？

　　如果中国的金融界的水平能从中得到启发，做到前面所述的两点之一，别说能把小额贷款事业做起来，而且有时还会做到相对低利率的小额贷款业务，惠及中国穷人和全社会。当然，政府的作用还是不能低估的，首先要做的就是放开，在规则下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