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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经纵横

黄家天使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22日 13:13 经济观察报

  吴晓波   

  1992 年,小平南巡讲话公开之后,4 月份,一个身材高大、脸庞饱满的44 岁的印尼华裔商人来到了中国。他可能是最早从南巡讲话中读出商机的外籍企业家。这个名叫黄鸿年的中年人有一个显赫的家族,他是印尼第二大财团、金光集团董事长黄奕聪的次子。

  印尼华商的崛起,大多与政府主政者有丝缕关系,所以也特别注重维系与官方的互动。或许正因为如此,60 年代初,黄奕聪把他的第二个儿子黄鸿年送到了高干子弟云集的北京26 中就读中学,黄鸿年参加过红卫兵,还短暂地到山西农村下乡插队。30年后,当他转战中国的时候,那些已经当上了领导职务的学兄学弟们自然为他提供了大量的方便。

  在离开中国后,黄鸿年一直没有介入金光的家族业务,而是独辟蹊径,在新加坡和香港等地的股市从事资本活动,他嗅觉灵敏,多次狙击获利,竟有“金手指”的雅号。为了实施他的进军中国策略,黄鸿年收购了香港股市一家名叫红宝石的日资亏损公司,将之易名为中策,自称“配合中国改革开放策略”之意。中策除了黄鸿年以30.5%控股之外,李嘉诚的和黄公司、金光集团及美国摩根斯坦利等大证券商也是重要股东,很显然,那些隐身在背后的资本大鳄们都想靠黄鸿年的突击,获取利益。

  黄鸿年试水的第一家企业是在他当年插队过的山西省。黄回忆说:我去山西,有一天,吃完晚饭,当时的省委书记王茂林同志问我,“明天有事吗?” 他要去考察一个他蹲点的工厂,当时叫做太原橡胶厂,我可跟他去。看了工厂以后,当时的厂长谢功庆做了一个汇报。这个企业的设备、厂房都是典型的老国营企业,王书记问我有没有兴趣合资,我当场就答应了。从我们讨论合资到签约,到新公司开业,到我们资金到位,前后也就一个来月的时间。

  在山西得手后,黄鸿年转赴杭州,在市长王永明的一力促成下,黄收购了两家效益很好的企业,西湖啤酒厂和杭州橡胶厂,同时还“搭购”了一家亏损的轮胎厂,黄自嘲说,在中国计划经济体制下,80%的农民决定了小农经济,小农经济决定了意识形态,讲究配套,配给我一个亏损的电缆厂,我也莫名其妙地答应了。

  黄鸿年在杭州的购并引起了媒体的关注,“中策现象”由此而生。南巡讲话后,发展意识复苏,举国期盼开放而不得其法,黄鸿年高举“为改造国企服务”的大旗,自然一呼百应。通过前两年的改革,各地对于通过引进外资来改造国企已渐成共识,黄鸿年平空而降,自然让各地官员大喜过望。杭州之后,黄鸿年来到祖籍所在地福建泉州。黄说:“市委书记和市长跟我谈了很久,希望我能在泉州搞个项目,我就问市长,你们泉州市总共有多少个厂?市长说总共有41 个企业,我说一起合了行不行?市委书记当场给省里的陈光毅书记和贾庆林省长打电话,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两天两夜内,我们喝了一两瓶茅台酒,把这个项目签了意向书。很快,在7 月1 日党的生日前夕,我们在香港签下正式合约,向党的71岁生日献礼。”

  从以上三地情节来看,中策购并基本上都是“市长工程”,黄鸿年的做法如出一辙:与政府一把手直接沟通,借南巡东风 ,用好政治牌,高举高打,以气造势。泉州之后,“中策现象”已经非常轰动,黄鸿年趁热打铁又在大连一揽子收购了101家国营企业。从 1992年4月到1993年6月间,中策集团斥资4.52亿美元购入了196家国营企业,随后又陆续收购了100多家,后虽因中国政府的干预中止了部分合同,但中策仍在短短的时间内组建了庞大的企业帝国。

  在收购之初,黄鸿年把重点放在了橡胶轮胎和啤酒两大行业。他将太原和杭州的两家橡胶厂纳入在百慕大群岛注册的“中国轮胎控股公司”名下,而后增发新股并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然后,他又将募资所得的1亿美元先后收购了重庆、大连、银川等地的3个轮胎橡胶厂。在啤酒行业中,中策收购了北京、杭州以及烟台等地多家啤酒厂,组建了在百慕大注册的“中国啤酒控股公司”,在加拿大多伦多招股上市成功,数年后,黄鸿年又将手中所持股份的整体出售给日本伊藤忠,伊藤忠再售予朝日啤酒。

  就当黄鸿年在各地大肆收购的同时,尾随其后的是由理论界和传媒界人士组成的庞大的“

啦啦队”,他的出现让改革派理论家们似乎看到了让国企摆脱旧体制的曙光。他像是一个“天使”:背着钱袋从天而降,用一堆真金白银换走一张股权证,然后人不换,事不管,却可以让企业从此摆脱“婆婆们”的束缚,换来一个全新的“老板机制”。于是,对之的称颂便有点“上纲上线”,有些竟带有幻想的玫瑰色。很多经济学家认为,“中策现象是国有企业重组的有效模式”,“是
中国经济
体制改革深化的时代产物”。这些热烈的言论给予了中策现象以无比崇高的改革定位,使之收购行为“超越”了商业利益的自身逻辑。在众多媒体的轰拥下,黄鸿年和中策意外地成为了中国企业改革的新风标。

  黄鸿年后来回忆说,中策进中国,一开始是来试水的,没想到会受到如此欢迎,其收购成本又能如此优惠和低廉,其后便一起热昏了头,很多项目是糊里糊涂地定下来的,泉州和大连的两起“一揽子计划”更是在热浪中匆忙实施的“不可能任务”。

  黄鸿年很懂中国的政治。在一次演讲中,他说:“我是成长在60年代动荡的中国,如果我还是留在中国大陆的话,现在大概最多可以当个人民公社副社长吧。但后来我走了,25年后,我这个流失的‘人才’却为中国带来了数以十亿计的投资,开创了国营老企业的嫁接改造,为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一场中国特色的工业革命而努力奋斗。”这样的讲话让听者非常入耳。他一点也不像一个外商,而似乎是流放归来返哺母亲的游子。

  在很多接触过黄鸿年的国企经营者心目中,黄鸿年绝对是一个“人物”,最重要的表现是,“他能经常与中央领导人聊天。”他有不少张照片,一些中央领导人抱着他的女儿与他全家快乐地合影,可以看出他们有非常良好的关系。每到年底,各地的中策公司总经理前来北京汇报工作,他必包下中央领导接见外宾的钓鱼台国宾馆某号楼,总经理们进来都要验证登记,每个人汇报时间不超过15 分钟,一一鱼贯进出,其气氛既轻松又肃穆,很让来者肃然起敬而终生难忘。

  在商业运作上,黄鸿年充分利用了中国现行法规的某些漏洞。原中外合资法规中允许外资分期到位,中策的收购往往预付15%-20%的投入就控制了国企,将头批企业在海外上市后所获资金再投入滚动式收购。又,中国法律规定外资合资方不得转让其合资股权,中策却转让了持有这些股权的海外控股公司股份。同时,中策利用中国对合资的额定各种税收优惠、汇价双轨制等获利匪浅。他收购红宝石改组成中策时,公司尚亏损 1476万港元,而仅一年后,该公司净利润竟高达 3.12亿港元,成为香港股市上的一只“奇迹股”。

  黄鸿年本人从无实业经验,也对此毫无兴趣,他收购上百家企业,从来没有派驻一个人,全靠原来的厂长们继续经营,总部仅有两三位财务人员全年巡回

审计。收购之初,由于体制解放自然可激发生产力,出现了反弹式的效益增长,然而随着大陆经济氛围的日趋市场化,体制优势日渐消失,原有的国企老问题一一凸现,黄鸿年收购有余,整合无力,进入迅速,退出犹豫,以致最后陷入具体的经营泥潭。中策旗下企业,除了橡胶和啤酒两个行业群整合出售获利颇丰外,其余都成尾大不掉之势,泉州的一揽子方案后遗症无穷无尽,手笔大到让人吃惊的大连“101计划”更是半途而废。这时候对中策现象的批评之声也频频出现,有人指责黄鸿年的“空手套利”是“既无技术又无管理经验的商业投机”,“炒卖企业使国企肥水外流现象严重”。

  到1997 年,东南亚爆发金融危机,黄鸿年损失惨重,他遂将大部分股份分次出让,套现约7亿港元,彻底脱离与中策的关系。1999 年,与黄鸿年已经无关的中策“中国轮胎”及其他在中国的合资公司共亏损2.32 亿港元。

  黄鸿年是第一位把“资本经营”这个概念带到中国来的国际商人,那时,中国和他都没有做好准备,所以他只赚走了一些有争议的钱,而并没有能够把产业的“根”扎在这片留下过他的青葱记忆的土地上。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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