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志宇专栏

　　最近国务院法制办就《税收征管法》修订草案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舆论好评如潮。我自然也是持肯定和欢迎的基本态度，毕竟这是国家财税部门六年来不懈努力的结果，如今数易其稿终于成形定稿，在内容上得以充实和丰富，在技术上得以提高和完善，确实有较大进步。我认真学习了草案，感觉还是有必要给读者开点镇静剂。

　　首先，要客观分析税收征管法与税收实体法的关系。《易经》上有句话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在马克斯·韦伯那里也有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之分，都是谈的本质和手段的区别。表现在法学领域，则是实质正义与形式正义的关系。税收征管法所要解决的问题当然只能是程序上的技术进步，属于形式正义的范畴。比如这次广受追捧的纳税人识别号制度，解决了自然人纳税人的身份认定问题，但是如果个人所得税法不进行实质性的变化，还是实行现在的分类征收模式，依然不会有大的起色，依然不能实现实质正义。中国税收实体法的落后已经成广为诟病的事实，十八个税种迄今只有三部法律，大量行政法规与规章充斥，不符合依法治国、依法行政的要求。因此，在这次征管法修订的基础上应该乘胜追击，抓紧时间进行税收实体法的制定和修订工作。

　　其次，要清醒看待税收征管法的实施。孟子早就说过“徒法不能自行”，征管法的好坏取决于执行力的强弱。任何制度均是双刃剑，利器需要良工，良法也需要善治。比如这次草案中提出要实行涉税信息共享，应该说为税务机关合法稽征提供了制度保障，但如果不给套上一个剑鞘，也难免会伤人于无形。最近泄露个人信息的案件层出不穷，甚至出现存款不翼而飞的情况，当前信息登记与查询制度的失范难辞其咎。不动产登记条例的一大亮点就在于不能随便以人查房，只能由相关职权部门依法查询，这也是法治社会的一条基本底线。因此税收征管法在实施过程中需要提高税务工作人员的素质，提高税务机关的执行效率。

　　再次，要冷静认识税收的作用。当下有一种税收万能论的倾向，任何问题税收都想要插一杠。房价涨要靠税收平抑，油价跌要靠税收止损，似乎税收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包治百病。生活常识告诉我们所有事物都有其适用范围，税收亦是如此，应该找准自己的位置，不要越俎代庖，更不能父权主义。有的媒体在税收征管法修订问题上过于乐观，其实这不过是一次部门的技术调整，既比不上预算法修订得深刻，也远不如不动产登记的长远。比如个人税号的启用，本来就是法治国家最普通的常识，现在只是落实了而已，和2000年开征利息税时的存款实名制一个道理。不要奢望个人税号能够开启任何时代，在历史面前我们能做的只是一点一滴的改进，永远没有帕累托最优。

　　最后，要谨慎估计修订草案的通过。我注意到已经有专家指出修订草案通过的可能性很小，这不是故作危言。以前的改革实践多次证明，改革触及到的利益调整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既得利益集团从来不会轻言放弃，更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不是就像有的媒体说的那样征管法已经为个税、房产税铺平了道路？恐怕道路还会很曲折。个人利益、集团利益、部门利益、地方利益交织在一起，中国的税收改革任重而道远。我们要做好各种可能性预测，要有遇到挫折和坎坷的估计，才能谋求更全面更长远的改革“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亦往矣”，如果损害到公众的利益，就应该反省。只要认定了正确的方向，哪怕阻力再大，税收改革也要一往无前。(作者系西南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