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报评论专栏作者 薛 涌

　　(发自美国)

　　美国总统奥巴马9月11日决定，对从中国进口的轮胎实施为期三年的惩罚性关税。中国政府也作出了强烈回应，表示将对美国产肉鸡和汽车部件启动反倾销和反补贴审查。

　　这起争端，从中美关系角度看，是商业冲突而非政治冲突。但从美国国内情况来看，涉及的则主要是政治而非经济。历史上，经济萧条经常刺激贸易保护主义的成长。在上个世纪大萧条中，世界主要工业国家各顾自己，美国对世界竖起贸易壁垒，世界也随之报复，封堵美国产品，最终给大萧条火上浇油。这一历史教训，自本次经济危机开始就不断被专家们反复提及，希望美国政府不要重蹈覆辙。

　　奥巴马政府未必不懂这些。但是，出于短期的政治利益，还是走上了贸易保护主义之路。众所周知，工会是民主党特别是奥巴马的重要社会基础，也是美国最重要的贸易保护主义的力量。工会反对制造业外包和全球化竞争，一心要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对布什政府的自由贸易政策非常愤怒。奥巴马的上台，使他们终于找到了代理人。当然，这不是说奥巴马一定要听工会的。支持他的社会基础毕竟很广泛，他未必需要仅仅依靠某一种力量。但是，最近他因为推动医改案陷入政治危机，工会则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美国人对医改一直疑虑重重，在经济危机深重之时，就更缺乏这方面的动力。因为经济状况未能迅速好转，联邦赤字不断攀升，医改又可能在巨大的联邦赤字上雪上加霜，选民反对日益加剧。在宣布对中国轮胎施加惩罚性关税的那个周末，美国选民有39%反对医改，37%表示支持。另外，奥巴马的支持率持续下跌，从上任之初的将近70%跌到了接近50%。如果医改案失败，他的支持率会进一步下跌，在政治上将受到上任以来的第一个沉重打击。

　　医改案能否通过呢？目前谁也说不准。这里的决定因素不是在国会两院全占少数的共和党，而是保守的民主党议员。他们大多来自比较保守的“红州”(即共和党具有传统优势的州)，代表的又是蓝领的利益。“红州”选民反对医改。那里的蓝领作为全球化竞争的输家，有着强烈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这些议员若投票支持医改，就有在明年中期选举中被赶下台的危险。但如果在支持医改的同时，给自己的选民带来贸易保护的“福利”，则可能被选民原谅。奥巴马要争取他们的票，必须和这些议员一个一个地进行交易。医改案通过与否，很可能就悬在他们手中的一两张票上。

　　这体现了美国政治复杂的现实：总统要和国会不停地进行交易，有时必须满足各个利益集团的要求。在中美关系中，中国习惯于和白宫打交道，而似乎不善于和国会打交道。这当然和中国自身的政治决策过程有关。以此次轮胎案为例，如果中国在上诉WTO的同时，深入美国的草根政治，对相关各州的选民进行游说，晓以利害，告诉他们美国的做法将伤害其产品对中国的出口，这样一来，这些州的议员就可能迫于选民压力而站在中国一方。当中美存在意识形态之争时，中国的主要对手在白宫。而一旦双方的冲突发生在轮胎、肉鸡这种“鸡毛蒜皮”的领域，到各州“走家串户”的草根外交或许不失为一种可以尝试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