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撰文 丁凯

　　中国企业的社会责任意识已经苏醒，但通往企业公民之路还相当漫长。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省汶川发生8级地震，截至5月24日12时，地震已造成60560人遇难，352290人受伤，失踪26221人，累计受灾人数4550万人，截至24日12时，国内外捐赠款物累计达261.01亿元。

　　中国企业的捐赠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与以往抗震救灾不同的是，企业界此次表现出了令人钦佩的快速反应和积极参与。他们大笔捐款，台湾巨富王永庆执掌的台塑集团和生产王老吉凉茶的广东加多宝集团一次性捐款达一亿元；不少大型企业的董事长亲赴救灾前线，中国人寿董事长杨超和中国联通董事长常小兵5月13日飞抵成都，现场指挥企业的赈灾行动。

　　而在社会各界踊跃关注和参与抗震救灾时，王石和万科却因被网友认为捐款数额太少而陷入危机，就在王石迫于压力，就博客上发表的关于捐款的言论而道歉之时，神舟电脑董事长吴海军却因大骂不捐款或对捐款有微词的员工“冷血”“人渣”而成为公众注目的焦点。

　　除去外部的压力，传闻王石此举也引发了内部的不满。据一位房地产业内人士讲，“万科四川分公司确实因为‘捐款门’辞职了一批人，有一些直接去了蓝光（四川最大的房地产企业之一），其中包括较高阶管理者，就是因为捐款的事，觉得在这样的公司工作太丢人，没有别的原因。”

　　实际上，王石挨骂与吴海军骂人，虽然看起来一个过于理性，一个过于激进，但可以归因于对企业公民责任（CSR）的误读。

　　当然，无论企业在此次赈灾行动中的表现是成熟或是冲动甚至幼稚，我们都对他们表示敬意，因为他们的帮助，更多人的生命被拯救，更多的家庭被保全，更多天真的眼睛可以看到美好的未来。但我们不会因此而忽视那些全面展现企业公民素质的公司所做的努力。如果我们尝试把这些努力记录下来，作为中国企业公民成长日记的第一页的话，写在第一行的将是理性、人情味和平衡。

　　有热忱还要有理性 从条件反射走向制度建设

　　“要求张榜公布，忠信仁义是我公司的企业文化。在这次抗震救灾的行动中，99%的员工体现了爱心，符合公司文化，但还有1%的冷血者混在我公司，对他们我不去遣（谴）责，但希望他们离职，我们公司不需要这样的员工。另外希望虽然捐了点小款，但又心有不甘背后议论废话一堆的人渣也一并滚蛋。”

　　近日，一张署名吴海军、带有神舟电脑Logo的手写批条以图片形式出现在网上，旋即引来网民热议，吴海军因此事毁誉参半。实际上，如果只看社会责任意识，吴海军可能得分不低，而说到企业公民责任，其表现则很难及格。

　　企业公民责任实际上是一个全面的综合标准体系。“中国优秀企业公民评估标准包括9条：对所有者负责；对员工负责；对消费者负责；对供应商负责；对政府负责；对环境负责；对公共事业负责；对保护知识产权负责；发布《企业公民报告》或相关报告。”中国企业公民委员会总干事刘卫华说，这个标准是根据联合国全球契约，委托清华大学制定的。

　　姑且不考虑神舟电脑是否会因捐款而导致利润较大损失，从而无法做到“对所有者负责”，以高压态度号召员工捐款，显然违背了对员工负责这一标准；而即便仅谈论社会责任，那么神舟电脑的员工们也是社会的一员，即便是那1%的没有捐款的员工。忽视员工的利益，也就没有尽到基本的社会责任。

　　吴海军为赈灾尽力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在满腔热忱背后，丧失了兼顾员工利益的理性，平心而论，在这方面王石倒是比吴海军更进一步。

　　有理性还要有人情味 为冰冷的制度涂上暖色

　　但王石的问题在于过于崇拜商业理性。汶川地震发生后，万科捐款200万元，网民普遍认为其捐款额与收入相比过低。对此，王石回应：“200万元是个适当的数额。另外，万科对集团内部慈善的募捐，普通员工的捐款以10元为限。其意就是不要使慈善成为负担。”

　　实际上在地产界，王石一直以“理性”著称，然而此次失算，也是因为理性。王石考虑了股东的利益，员工的利益，甚至可以认为其兢兢业业盖房，也是考虑了顾客的利益，但王石错在没有在理性之上，加上人情味的色彩。在冰冷的理性背后，王石忽略了社会公众满意度也是企业公民角色的题中之义。

　　如果因为公众的高度不满而导致企业股价下滑，这可是对股东利益的彻底漠视；而如果因为10元的上限遏制了员工为救灾出力的热情，也不能说是很好地兼顾了员工利益。问题出在王石的理性价值体系中，没有兼顾人性的温情，从而将社会公众满意度排除在外。

　　万科是中国地产界在制度建设方面最为成功的企业之一，这点多少有些像美国公司。王石可以放心大胆地游山玩水，也是因为强大的制度保障着公司的健康运转，但此即便是美国公司，在突发的灾难面前也表现出了打破制度的勇气和兼济天下的人情味。

　　此次赈灾过程中，微软至今已捐款逾1100万元人民币，并且是首批进行捐赠的公司。最让人感动的是，微软本身已经建立起行之有年的慈善和公益事业制度，并将其纳入日常经营活动，在“5·12”汶川地震后，其中国总部为了中国而超越制度约束，甚至先斩后奏。

　　如果按照正常的付款流程，微软的首批捐款100万元将有可能在一个月后才能走完所有手续；而如果按照正常的专利转让流程，微软作为合作伙伴为中国电信提供的搜索引擎技术，将可能经过数月的谈判和协商。

　　但微软赈灾行动总指挥——大中华区副总裁刘凤鸣选择“先斩后奏”，他甚至还突破流程地向微软总部申请到1000万元人民币用于灾区重建，“能消减的手续，我们都消减了。”他说。

　　有人情味还要懂得平衡 让各方利益完美结合

　　微软不见得不如万科懂得兼顾各方利益，但微软突破流程限制的做法，却比万科胜出一筹。海尔集团赈灾行动负责人的一番话点明了海尔的利益权衡思路，而这或许也是微软的考量标尺：“每个股东、每个员工、各方都会认同这（赈灾行动）是他们想要做的，这是海尔这个品牌所富有的，是海尔价值的提升。”

　　自5月13日启动“重建家园”计划，并宣布首批捐款1000万元之后，几乎每一天海尔都有新的赈灾举措：家电补贴、运送物资、组建救援队...加上各地海尔员工自发的赈灾活动，大大小小不下几十项。这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赈灾行为背后，是海尔出于自己的评价标准进行的利益平衡。

　　“从企业发展战略角度看，企业的公民价值观一定要和企业发展战略保持一致，把履行社会责任作为企业发展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前述海尔相关负责人表示。

　　将社会责任纳入企业战略和价值体系，意味着打破原有的游标，重新设定股东、员工、顾客、环境、社会各方利益，而这样的行为并非微软、海尔这样的企业巨头们的专利，中小企业一样有章可循。

　　HIPIHI是一家致力于创建一个全球性的虚拟世界，构建一个网络虚拟生活的平台的初创企业，至今还未实现盈利，就在2007年，HIPIHI刚刚完成第二轮融资。地震发生之后，其运营人员开始发现有虚拟世界居民在自己“家”的庭院中制作纪念碑和祭奠用的鲜花，立即决定组织虚拟世界的集体祈福活动。

　　而员工们此时也憋足了力气想为灾区做点什么，因而经过一天的快速沟通与协调，他们就启动了虚拟祈福活动，并大获成功。HIPIHI如果拿着VC的钱去捐款，显然是对出资人权利的漠视，而采取结合自身特长的方式组织虚拟世界的祈福，既满足了用户情感表达的需要，又切合了员工的心意，同时对地震灾害中的遇难者表达了追思。

　　懂平衡更要分清主次 精益主业为更大规模的公众造福

　　HIPIHI为赈灾所做的，是其自己擅长的主业，而在整个赈灾过程中，还有这样一批排除万难、做好主业，为救灾做出巨大贡献的公司仍然默默无闻。

　　作为除中央电视台之外最大的获取地震资讯的信息平台，百度的相关管理人员从地震发生的那个下午起，就意识到“这是一场国难”，而他们的选择是“维护一个最好的信息平台，让需要信息的人能搜索到最好最新鲜的信息”。

　　从地震那一刻起，百度的很多工作人员就为这个目标而昼夜颠倒地忙碌。因为百度贴吧中的帖子，空军找到了着陆地点，阿坝州的3000灾民获救，不少失去音信的灾民与家人取得联系。

　　而华为则为移动通信基站的抢修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作为一家通讯设备制造商，华为清楚，在自然灾害发生后，通讯是救灾工作有效实施的重要保障。所以，提供应急通讯设备和重建通讯网络占据了华为救灾行动的第一优先级。

　　截至目前，华为捐赠的价值1亿多元抗震救灾的通信设备也已陆续运抵成都和各个灾区，而利用这些设备，中国移动、中国联通等电信运营商得以在短暂的时间内抢通大量基站，让挂念亲属的人听到他们从灾区报平安的声音。

　　在磐石一般的创痛中，中国企业的社会责任意识得以彰显，这种意识的苏醒，是中国企业公民责任思维的成人礼。然而在此之后，我们还要经历漫长的学习过程，才会真正理解企业公民责任；才会学着将出于人类善良天性的本能反应，转化为企业的日常制度建设；才会成为兼顾股东、员工、顾客、社会等多方面利益的企业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