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草背后的疯狂

　　■本报记者 王凯

　　在冬天，它是一条虫，而在夏天，它却变成了一颗草，一颗和黄金一样昂贵的草。于是，人们给它起了个悦耳的名字：冬虫夏草。

　　如今，青藏高原上的冬虫夏草身价一路攀升，每公斤从当初的几十元、几百元猛涨到现在的七八万元，甚至十几万元，成为名副其实的“软黄金”。然而，虫草背后暴利的诱惑和一夜致富的神话引发了种种社会问题和治安问题，几乎人人都在为虫草而疯狂。

　　草原深处的疯狂

　　青海省的玉树藏族自治州杂多县是全国虫草产量最高，质量最好的地区，该县苏鲁乡的虫草享誉世界，每年数以万计的虫草大军进入该地区，给当地的生态环境和社会治安带来巨大压力。为了使虫草资源得到合理有序的采挖，该县每年都要在索鲁乡等主要虫草产区设立卡子，阻止大量人员无序进入。

　　囊谦县十个乡中七个乡没有虫草资源，所以，这七个乡的牧民都到囊谦县等地采挖虫草。可是，对于虫草资源的归属问题从政府到牧民都没有明确的认知，早些年虫草也卖不了几个钱，所以，长期以来形成的惯例是：州内牧民到草原上采挖虫草不交钱，而外来人员也象征性地给牧民交几十、几百元不等的草原补偿款。然而，虫草价格从1984年的每公斤两千元左右，猛涨到眼下的十几万元，翻了几十倍。虫草和畜牧业一样，成了牧民的主要经济来源，牧民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不愿意让周围没有虫草资源的牧民白白挖走自己的虫草。而那些没有虫草资源的牧民又不愿意支付高达几千元的草原补偿款给虫草产区的牧民，于是，虫草产区和非产区的牧民就发生了矛盾。2006年杂多县组织力量，在进入草山的关键路段设立卡子并组织干部群众进行一次性清山，没有一个县外人员进入。2007年，继续禁止外来人员进入草原采挖虫草。

　　玉树藏族自治州责令各县“一把手”负总责：禁止外来人员进入草原采挖虫草；禁止跨县跨界采挖虫草；各县内部可以有序流动，但非产草区人员每人给产草区牧民支付600元－1400元的草原补偿款。由于措施得力，到目前为止采挖秩序基本稳定。然而，在黄南藏族自治州泽库县，麦秀镇尕让村二社和六社的虫草资源连续几年被一社、五社、七社的牧民掠夺性采挖。据记者了解，尕让村村民为了争夺草场虫草采挖权，连续4年发生冲突，今年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本报记者连续骑马五六个小时，到六社和二社牧民的草原进行了采访。这两个社的牧民群众拿出几十本由政府颁发的《草原使用权证》对记者说，这上面说草原使用期限为五十年，可政府发的证书县上竟然不承认，说这只是一张纸，没有什么用。

　　自2003年开始，麦秀镇尕让村第一、第五、第七牧业合作社的牧民每年都到第二、第六牧业合作社的承包草场上采挖虫草，双方因此发生冲突，在几年时间内，已有数十人在冲突中受伤。尕让村第七牧业社村民桑杰本告诉记者，麦秀镇的尕让、贡青两个村、13个牧业社的村民原来同属于一个部落，全村共有近2000名村民。1999年，当地牧民签署了一个民间协议，规定村民可以在原部落所属的草场上随意采挖虫草，草场上发现、采挖的一切矿产也属于全体村民共有。当年，泽库县实行了草原承包，把虫草资源最丰富的草场承包给了第二、第六牧业社，但这两个社的牧民不同意遵守这份计划经济时期的协议，不允许其他合作社的牧民到自己的草场上采挖虫草，由此发生了冲突。

　　第二、第六牧业社的村民们告诉记者，1999年分包草场时，其他牧业社把距离近、牧草长势好的草场分完了，而把距离远、牧草稀疏的草场给了第二、第六两个社。2003年，由于虫草价格的不断攀升，第一、第五、第七牧业社的村民开始把自己的草场出租给外来的采挖人员，他们自己却来到了第二、第六牧业社的草场上采挖虫草，双方的冲突由此爆发。

　　二社和六社的村民们说，由于他们的草场本来就没有多少牧草，加上地势险峻，很多牲畜坠崖死亡，所以这两个社的牲畜很少，原来是当地有名的贫困社。虫草价格攀升以后，牧民们受益不少，采挖虫草成了这两个社牧民的主要生活来源，可是其他牧业社的村民来到他们的草场以后，不但采挖了大量虫草，还将他们从自己的草场上赶出去，不允许他们采挖。每年春季，村民们既不能采挖虫草，也不能进行正常的牧业生产，损失很大。

　　二社和六社的草场距离定居点30多公里，在悬崖峭壁和乱石滩间行走五六个小时才能到达。记者发现，第二、第六牧业社的草场质量的确不高，畜牧业生产难以取得良好效益。村民们认为，现在的草场是国家给村民们承包的，国家也给他们颁发了《草原使用权证》，他们拥有草场的合法使用权，第一、第五、第七牧业社的村民拿着承包以前签订的民间协议到他们的草场上采挖虫草，就是侵犯了他们的权益。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在尕让村发生草场纠纷的过程中，当地政府始终鼓励第一、第五、第六牧业社的村民到第二、第六牧业社的草场上采挖虫草，为了达到目的，当地多次出动执法部门的工作人员，为第一、第五、第六牧业社的村民打通阻碍。

　　4月9日，记者在尕让村采访时，泽库县司法局副局长才洛带领几名执法人员来到了第二、第六牧业社的定居点，告知村民，虫草采挖季节，村民们不得将草场租赁给外来人员，但本村人员可以在他们的草场上采挖虫草。

　　在尕让村采访时，记者发现第一、第五、第七牧业社的村民正在准备采挖虫草前的准备工作，而第二、第六牧业社的村民也表示，如果今年第一、第五、第七牧业社的村民再来抢夺草场，这两个社的500多名村民将以死相拚。牧民们向记者哭诉：连县政府都说话不算数，而且还支持那些人来抢夺我们的虫草，我们老百姓该相信谁？依靠谁﹖

　　暴利背后的罪恶

　　毫无疑问，冬虫夏草作为青藏高原特有的资源，确确实实给当地农牧民群众带来了非常可观的经济收入，尤其是近几年，随着虫草价格的不断攀升，虫草成为许多牧民的主要经济来源，一些地方虫草收入超过了畜牧业收入。对于一些农民来说，采挖和经营虫草也成了主要的经济来源。

　　西宁市城东区勤奋乡是个长不足100米的小巷子，然而，这里却是青藏高原、乃至全国最大的虫草集散地。现年65岁的老罗曾经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现在他就租住在勤奋巷一个小小的

四合院里，成了一个专门从事虫草生意的大老板。老罗向本报记者介绍，他住的四合院有12个人经营虫草，每年至少有一个亿以上的虫草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流动。老罗本人每年至少经营2000万元的虫草。在勤奋巷至少有一两千人从事虫草生意。

　　老罗提醒记者：“在勤奋巷那些个农民模样的人，你可不要小瞧他们，说不定他就是个腰缠万贯的

大富翁。”

　　随着虫草的走俏，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各式各样的虫草专卖店，如雨后春笋般林立在西宁街头，一位外地朋友笑着对记者说，西宁街头走十步就能看到一家虫草店，怪不得你们说青海的牛羊是吃冬虫夏草长大的。虫草的巨额利润吸引和造就了大量的富翁，也造就了一些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2003年9月21日，西宁市城中区七一路发生特大持枪抢劫虫草店杀人案件，2004年8月30日，西宁市城中区北大街发生特大持枪抢劫虫草店杀人案件，2004年12月21日，西宁市城西区西关大街又发生特大持枪抢劫虫草店杀人案件。

　　“2004．12．21”案件的发生，震动了全市、全省，以至公安部。公安部、青海省委、省政府和公安厅领导都高度重视，相继做出批示。时任省委书记赵乐际给青海省公安厅厅长何再贵做出重要批示：“再贵同志，组织力量，尽快破案，举一反三，采取措施，切实做好两节的治安工作，把冬季严打斗争搞好”。公安部张新枫部长助理批示“列入督办案件，青海省厅要组织专案，认真分析案情，五局要帮助研究作案枪支，力争尽快破掉此案”。西宁警方不到十天时间一举破获此案，然而，使警方意想不到的是，这三起特大案件竟是同一个团伙所为。

　　西宁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王和中对记者说，虫草市场异常活跃，虫草价格也不断攀升，犯罪分子知道抢劫虫草店比抢劫银行来得快，所以，2002年至2004年相继发生多起虫草店被抢劫杀人案。除了社会治安问题，虫草背后巨大的利润空间还扭曲一些人的良心，为了获取更大更多的利润，一些人开始想方设法、弄虚作假欺骗不明真相的消费者，而消费者对于这些形形色色的骗局往往防不胜防，这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