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杨 磊
综合报道
从两个月前开始,足球评论员李承鹏总是在早上被不同的电话提醒——务必于几日几时几分赶往某电视台或某酒吧,作为本台或本报“2006世界杯足球宝贝”评委出席活动。
为此,在他的博客上,他戏谑地写下——“这确实是一个恐怖的夏天”。的确,和宝贝们交相辉映,借助世界杯集聚眼球的商家夏日行动,在过去几个月,早已是铺天盖地。
学者们说,虽然这些只是停留在中国国内的商业活动,但可以被解释为已经日益全球化的世界杯带来的副产品。他们说,“也许关于全球化的话题过于宏大,但世界杯绝对会是一个窗口,用来证明我们从哪里出发,以及能够走到哪里。”
“这只是又一次狂欢。”身处世界杯赛场之外的中国球迷更乐意心无杂念地享受世界杯,但万里之外,一位早早来到德国的英国死硬球迷并不这样想。
“谁说足球无国界?”他对着摄像机向全世界狠狠宣战,“英国队是最棒的!我们一定要在德国人家门口夺冠!干掉他们!!”
足球资本的全球流动,抹掉了国家的边界,带动了以俱乐部为核心体制的足球产业的全球化。不过,世界杯正是通过激烈的国家队鏖战,通过赛场高扬的国旗,在一个边界消失的全球化年代,重新释放了以文化和民族性为根基的地域性元素。
北京时间6月10日零点,属于世界杯的夏天正式展开。在这个夏天,世界杯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球迷节日——透过这个特殊的窗口,全球化的步伐声正在借助不同的载体和传播手段,被全世界的人们重新理解和聆听。
正在消失的边界:流动的足球资本
年幼的迭戈怀揣足球,在黑夜和父亲跨过边境,从墨西哥偷渡到美国,之后更被球探相中带去英格兰顶级俱乐部纽卡斯尔试训,历经磨难终于成为名利双收的职业球员——几个月前,电影《一球成名》所描述的这样一个移民底层人物的足球故事红遍了全球。
这只是第三世界更多街头足球者梦想的复制和放大——通过欧洲顶级俱乐部分布在全球各个角落的球探,进入职业足球掘金,这样一个链条,反映的恰恰是足球产业的全球化特征,尤其是劳务运作的全球化。
法国国际关系暨策略研究院主任波尼法斯(P. Boniface)指出,欧洲球员在欧盟内部流动,非洲以及亚洲和南美洲有潜力球员到欧洲踢球,这是球员全球移动的两条重要轨迹。
这些国家,因为殖民地的历史关系,又通过移民政策等通道,天然和旧日欧洲的宗主国保持了紧密地联系。
数据也同样验证了这一点——这次世界杯,非洲的科特迪瓦和多哥参加世界杯的二十三名球员都在外国球队踢球。而巴西队中二十一人、阿根廷队中有二十人在外国球队踢球。
由此,世界银行经济学家Branko Milanovic说,足球可能是最为全球化的职业——不仅包括球员,还有教练,这样的劳务全球化,打破了以国家为基础的众多边界。
在经济学家的研究里,由于比利时球员博斯曼成功地挑战了俱乐部不得在单场比赛中有两名以上的外籍球员上场的规则,之后在足球产业领域,如同其他经济领域所发生的,规则的放开,开始显现资本的力量。
俱乐部是现代足球产业的核心,最富有的俱乐部能够自由雇佣无论哪个国家最好的球员——这造就了皇家马德里,切尔西这样巨星云集的超级俱乐部和他们各种冠军头衔。
这还只是足球资本魔力下重建全球足球产业故事的开端——拥有巨额资产的富豪们,开始收购俱乐部,和其他产业领域一样,垄断和不平等成为了争论的新焦点。
“我憎恨欧洲豪门的G14俱乐部,同样憎恨靠金钱赢得冠军的老板们。”虽然忠于地方传统俱乐部文化的英国球迷表达了他们的不安,但是富豪们还是来了。
被列入俄罗斯人阿布拉莫维奇名下“阿布系”嫌疑名单的俱乐部,包括切尔西、莫斯科中央陆军、埃因霍温、波尔图、本菲卡以及远在南美的科林蒂安斯。这个石油资本支撑的全球足球帝国蓝图,直接引发了国际足联和欧洲足联的调查——反垄断,同样发生在足球领域。
“这和国内的资本大佬们一样啊。”国内的球迷对这样的故事并不陌生——中超联赛上,实德系的存在曾是监管部门头疼的问题。同样,皇家马德里入股北京国安俱乐部,英国谢联收购成都五牛俱乐部,这些国际足球资本在中国的纵横开拓,成为了引人关注的现象。
但全球化给人留下的并不只都是资本强权垄断全球资源的印象。Branko Milanovic在2003年出版的一篇《全球化与进球》(Globalization and Goals: Does Soccer Show the Way?)的论文里论证,俱乐部球员资源的流动和全球性配置,导致了一些足球弱国可以用更快的进步来挑战传统的足球强国,因此世界杯产生了越来越多的“黑马”——经济学家说,这和全球制造业资本转移,直接带来中国跨越式发展的道理是一样的。
这无疑是足球全球化的正面影响——数据显示,世界杯国家队中前八强之间的平均获胜差距稳步下降,从20世纪60-80年代的1.5个,下降到2002年世界杯的0.88个。
重建边界:赛场上的民族国家竞争
“当和你在皇家马德里的法国队友齐丹作为对手在世界杯比赛时,你有什么感受?”“我当然要尽力为我的国家比赛,不会脚下留情。”
这样的问答并不仅属于贝克汉姆这样的巨星,几乎每一个在国际化俱乐部效力的球星,都会被媒体问到同样的问题,而回答都趋向一致。
人类学家说,这样的问答背后,是球员身份认同的转换——从身批俱乐部战袍到穿上国家队队服,唤醒的是沉淀在球员内心的民族意识。足球语言没有国界,但是它的言说方式,从来都是清晰地带有情感色彩——这些色彩,扎实的奠基在民族的历史文化之中,并转换为个人的身份认同,并不会因为足球的全球化而淡化。相反,足球运动如何应对全球化下多元文化和民族性的考验,成为了新的话题。
世界杯,作为四年一次全球民族国家的赛场,强化的正是俱乐部体制下消逝的边界。英国和德国、法国、阿根廷之间的恩怨,德国和荷兰的80年争斗,都已成为世界杯历史的焦点。
1986年,在“上帝之手”帮助下,阿根廷淘汰英国之后一路冲杀最终碰杯,从而将马岛战争失利之仇在足球场上得到逆反,这被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视为足球承担民族国家之间矛盾释放和平衡功能的经典案例。足球场被视为“剧场”,比赛用统一的运动规则承接了政治和历史的恩怨,并最终成为全球化的正面载体。
不止在世界杯赛场内,足球运动的全球化在俱乐部层面已经显示对全球多元文化和民族性的考验。
中国的足球研究学者说,足球是在相对封闭的场合中进行,而参加比赛的球员主体,则来自各个不同的社会区域,他们代表着不同层次的社会群体——而这些社会群体代表的意识,则充分体现了社会文化的冲突和磨合——而再度回到一场比赛和一项运动之中,他们又面临着一个统一的规则:在足球领域,这种规是竞赛规则,而在社会领域是全球化的规则。
这让人想起发生在英国的那场纷争:2002年,在英格兰足球超级联赛的一场比赛中,阿森纳派出的首发阵容中没有一个英国本土球员——即使是被公认为最具开放意识的顶级足球联赛,阿森纳队的这个举动还是在英国引发了轩然大波。不仅如此,英超的种族歧视问题,早已是让英足总头疼不已的问题。
当时就有评论说,在全球化面前,虽然没有什么可以抵挡——之前是在商业领域,而今,则是足球领域——但是文化和民族性的冲突,从来没有消失。
聚会的力量:全球化盛宴的商业机会
6月6日,中国一家网站招集的名人世界杯观战团抵达德国。作为一项公关活动,这个网站对此进行了大量的宣传,但在球迷群体中,这种商业化行为却遭遇了骂声一片——在球迷们看来,让一群平时压根不懂足球的人,去参与这个顶级赛事,简直就是“胡闹”。
而在德国世界杯组委会的定义中,这种泛足球人群的出现却恰恰是他们的重点目标:在此前的公开推广活动中,德国组委会更愿意强调,这是一个人类的集体节日。
这当然是举办方的美好愿望,没有被明确表示的,是世界杯的举办可能给德国带来的巨大经济效应。有德国经济学家预测,因为此届世界杯的举行,全球经济将增长0.1%,而德国经济的增长幅度将达到0.6%。
这会使人想起上个世纪的“德国光辉时代”——1954年德国获得世界杯冠军曾经开启了德国经济增长的传奇时代,它不但成了二战之后德国经济奇迹的开端,也被称为“联邦德国真正诞生的时刻”。
北京体育大学经济研究室的一位学者说,四年一度的足球人口流动不但带来了密集爆发的经济拉动能力,而且有助于各个地区、不同种族之间人口的融合。
根据德国世界杯组织机构预测,本届世界杯预计将有300万左右的外国人员涌进德国。之前,1990年的意大利世界杯引发了现代足球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人口流动——超过100万的各国球迷在一个月的比赛期内,不但填满了意大利的大街小巷,他们的消费行为甚至拉动了意大利邻国的经济增长。
世界银行的官员说,随着欧洲经济一体化的成功启动,可以对2006年世界杯“寄予厚望,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地缘政治上,它都有可能起到加速器的作用”。
德勤的一个统计显示,假设英国能够打进半决赛,能够给英国经济带来12.5亿英镑的增长,也就是说,英格兰在此届世界杯7场比赛的价值按现行汇率是18亿美元。
而据英国《独立报》的统计,在过去三届世界杯的冠军国——2002年的巴西,1998年的法国,1994年的巴西,他们过去十年的经济增长中就有10%跟获得世界杯冠军有直接关系。
“在全球化的今天,体育带给这个国家的,不仅是基础设施的完善,经济的增长,还有国际形象的树立与彰显。”德国经济学界说,52年之后,世界杯将再度对全球化起到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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