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自曝华铝清盘始末

　　本报记者 姚峰

　　上海报道

　　冬春交替的上海，晴雨无常。

　　此时，位于上海浦东新区华夏银行大厦4楼的华铝集团已是人去楼空。

　　这家号称拥有数百亿资产，誓言进军海外铝土矿开发，走煤电铝一体化发展道路的企业集团，在成立短短两年半之后，正悄然进入清盘注销的程序。

　　“现在还有些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这些事情一结束，华铝集团就不存在了。”2月27日深夜，华铝集团总裁陈建国在接受本报记者独家采访时，尽量以平淡的语气叙说华铝成立两年半以来的曲折历程。

　　华铝的使命

　　“华铝作出清盘的决定是在1月26日。当天，集团召开董事会，五家股东正式决定注销华铝集团。”陈建国在说这番话时，与当年在华铝集团成立大会上的意气风发形成鲜明对比。

　　在2003年8月8日的成立仪式上，华铝集团为自己确定的未来蓝图辉煌诱人——成为中国电解铝行业第一大生产企业，开拓海外铝土矿资源，并计划在香港或纽约上市。

　　然而，选择两个带“8”的日子作为生日，却并没有给华铝带来好运气。

　　事实上，就在华铝集团成立的2003年，整个中国电解铝行业正处在一个命运的拐点。

　　从前几年延续而来的电解铝投资热潮在这一年仍然群情高涨。一方面，现有电解铝企业纷纷提出了扩大产能的计划；另一方面，试图进入电解铝行业的业外资本则纷至沓来，这其中既有具有资源优势的煤炭、电力企业，也有试图转型重化工的民企。

　　后来华铝集团的股东之一，河南神火铝电有限责任公司(简称“神火铝电”)当时的产能只有6万吨，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规模自然只是一般，但在当时已经位于全国十大电解铝企业之列。此时的神火铝电也酝酿尽快扩张产能，在2003年3月，神火铝电二期的14万吨项目正式开工建设。

　　对于电解铝行业来说，原料氧化铝和电力供应紧张一直是制约行业发展的瓶颈。神火铝电虽然具有电力供应的优势，但在氧化铝上一直捉襟见肘。

　　大部分的电解铝企业都有着和神火铝电一样的困扰。

　　2003年，国内氧化铝产能是530万吨，仅能满足现有电解铝产能3／5的需要。

　　“得氧化铝者得天下”。为了解决氧化铝的供应瓶颈，特别是应对今后电解铝产能扩张后庞大的供应缺口，神火铝电和多家企业发起成立了华铝国际贸易协会(CAFTA，简称华铝协会)，这也是日后华铝集团的前身。

　　华铝协会的职责很明确：牵头组织协会成员统一对外洽谈业务、谈判和签订合同，为会员单位争取国家优惠政策。

　　但到2003年的时候，华铝协会的运作遇到了角色上的困扰。曾经担任华铝协会秘书长的陈建国说，由于协会是一个松散的组织，虽然约定各成员单位统一对外采购，统一询价和对外谈判，但在运作中很容易被外商逐个击破。

　　所以，在2003年年中，成立一个公司化的组织进行对外氧化铝采购谈判提上了议事日程。

　　2003年8月，由河南神火集团有限公司(简称神火集团)、内蒙霍煤鸿骏铝电有限责任公司(简称鸿骏铝电)、河南豫联能源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简称豫联集团)、河南神火铝电、湖北鸿骏投资有限公司(简称鸿骏投资)5家股东单位组建的华铝集团正式成立，注册资本1亿元，五方各持有20%的股份，

　　华铝集团的使命就是要“走出去”，拓展海外资源，早在华铝集团筹备期，陈建国就远赴巴西，先后与巴西矿能部和巴西外贸委员会进行会谈。

　　记者参加了当日的成立仪式。开业典礼上，可谓贵宾云集，不仅国内的电解铝行业相关的众多上下游企业到场，还包括世界上几家最大的铝业巨头：加拿大铝业公司、美国铝业公司、法国铝业公司，甚至还包括铝土矿资源丰富的巴西等国家的大使馆官员。

　　海外探矿之路

　　几个地方型企业发起成立的集团，却能吸引如此多巨头的目光，即使不能证明他们完全看好华铝集团的前景，也充分证明了华铝集团不可忽视的潜力，正如一位与会嘉宾所言，华铝集团代表着中国企业“走出去”的一种模式。

　　而且华铝集团的产能和优势也不容轻视。在华铝集团的股东中，多有煤电铝一体化的优势，如神火集团、霍煤集团、豫联集团。根据当时的计划，到2005年华铝集团完成全部扩产后，年产能将达到150万吨-200万吨，届时有可能成为中国电解铝行业第一大生产企业。而陈建国更是明确提出，华铝的一个中期目标是，效法中铝，在香港或纽约上市。

　　然而，正当华铝集团信心满怀开始海外征途的时候，国家对电解铝行业的调控措施不期而至。

　　2003年8月19日，就在华铝集团成立的十天之后，国家发改委指出，“电解铝工业产能过剩、总量失衡的趋势必须引起高度关注”。其实，国家对电解铝行业过热的预警从2002年即已开始，但当时并没有明确的控制措施，因而收效甚微。

　　在这一年的10月13日，国家发改委对电解铝祭出了调控的“第一刀“。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发出通知，自2004年1月1日起，将未锻轧铝的出口退税从原先的15%降至8%。

　　但不论怎样，此时的宏观调控措施相对之后陆续出台的种种政策尚是宽松。华铝集团海外拓展的步伐并未却步。

　　此时，华铝集团除了统一对外谈判，选择境内外合适的供应商进行长期订货，确保氧化铝货源稳定外，还积极在世界范围内，寻求稳定的氧化铝资源，试图进行合资合作，投资建厂，彻底解决氧化铝供应不足的问题。

　　2004年年初，巴西总统卢拉会见了陈建国, 就华铝集团有意到巴西投资开发铝土矿资源进行了交谈，之后陈建国还与巴西财政部长进行了专门会谈。

　　在陈建国的回忆中，当时华铝集团上上下下对于华铝“走出去”的前景充满信心：“我们与巴西方面的会谈取得了比较令人满意的成果。”

　　除了巴西等国，华铝集团的身影还出现在印度、牙买加、委内瑞拉、几内亚等铝土矿资源丰富的国家。

　　然而，由于绝大多数优质的海外矿产资源已被海外巨头瓜分完毕，剩下的多是一些品位一般、不具有运输优势的矿，华铝的海外寻矿之路并不十分顺利。

　　到2004年5月，华铝集团的海外征途才有了些许斩获。当月，华铝集团与巴西米纳斯州政府签署了《铝土矿资源开发谅解备忘录》。

　　巴西的矿藏主要分布在南部与东南地区，主要产地是圣保罗州和米纳斯州，而圣保罗州由于位于亚马逊河流域，交通运输便利，铝土矿资源已经基本被巴西淡水河谷锁定。而华铝选择的米纳斯州铝土矿，距离最近港口约200公里。陈建国说：“在氧化铝缺口日渐扩大的背景下，米纳斯州尚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无奈清盘

　　就在华铝集团真正迈开海外步伐的时候，国家对电解铝的调控措施也日趋严厉。

　　2004年2月4日，国务院召开严格控制部分行业过度投资电视电话会议，目的是制止钢铁、电解铝、水泥行业过度投资。这次会议的规格之高，基调之严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随后，相关具体的措施陆续出台。首先是电价上涨，针对不同类型的电解铝企业，从0.8分，到2.8分、4.8分不等；其次是各大银行开始对电解铝行业的贷款进行限制，已给予授信和已发生贷款的要采取适当、稳妥的方式予以纠正，资本金由20%提高到35%，原则上不再开工新的电解铝项目；此外，土地、环保等限制措施也陆续出台。

　　按照道理，华铝集团拓展海外资源，与电解铝的调控措施并无直接干系，缘何使华铝受困？

　　陈建国解释，华铝集团的几家股东企业多有电解铝新建、扩建计划，银行资金收紧，直接导致华铝集团的资金供血不足。

　　此外，华铝海外寻找资源，严格来说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决股东单位的原料问题，而电解铝项目在当时生死未卜，让海外项目的前景也充满变数。虽然华铝在2004年7月曾经获得

商务部批准，成立境外氧化铝资源开发公司，但这家公司最终未能获得发改委通过。

　　到2005年，电解铝行业的调控更加深化，国家先后取消铝锭的出口退税，并征收出口税，取消氧化铝加工贸易等。而这其中，尤以2005年8月22日起停止的氧化铝加工贸易对华铝打击最为沉重。

　　在华铝的主要业务中，很大一块是签订氧化铝的供应长单，然后供应给国内企业，国内企业生产出铝锭再出口，这种加工贸易的形式是国内众多电解铝企业的生存方式，也是华铝在海外资源短期拓展未果的情况下，赖以生存的主要模式。而停止加工贸易无疑切断了华铝的生存之路。

　　同富贵易，共贫贱难。当初为了共同目的走到一起的几家股东，也由于自身生存状况的压力，对华铝集团未来的前景产生了争议，而股东单位公司负责人的更迭，更是加剧了之间的矛盾，争议难平，合作已经无法维持。

　　目前，华铝集团位于巴西米纳斯州的项目，在前期投入2000多万元之后，已经无法维系，巴西方面更是多次催促。陈建国说：“我们正在寻找新的接盘者，其中包括一些央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