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革命的中国启示 对话经济学家保罗-缪格容

　　——本刊对话美国著名经济学家保罗·缪格容(Paul·Milgrom)

　　在拍卖领域，斯坦福大学经济系终身教授保罗·缪格容(Paul·Milgrom)无疑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名字。1993年，缪格容接受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委托，参与(FCC)美国联邦电信委员会的电信运营执照的拍卖工作，天才地完成了拍卖机制的主要设计，使FCC的拍卖大获成功，因此，缪格容成为全球拍卖领域和产业经济学界最知名的人物之一。

　　缪格容早在青年时期就对策论和拍卖理论方面作出了特殊的贡献。日前，趁缪格容来华讲学之际，本刊记者就拍卖理论如何应用于中国实际等问题对他进行了专访。

　　《商界名家》：我们知道在拍卖方面，FCC在美国的电信运营执照的拍卖影响很大，这件事情几乎使您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但是，在中国，人们对此还十分陌生。您能否对此作一些介绍？

　　缪格容：FCC(Federal Communications Commission)是一家独立的美国政府机构。它成立于1934年，其主要职责是对广播、电视、电缆通讯等方面进行规制。FCC在1993年以前都是通过彩票的形式来颁发牌照，然后通过市场进行再次分配。在1993年获得国会批准后，他们的牌照发放方式开始以拍卖为主，这一做法为政府带来了更多的利润。FCC现在的一项重要任务是将废置的电视频谱牌照回收，并将它们再次拍卖用于手机等其它领域。

　　《商界名家》：您知道，中国取得了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权，随之而来的电视转播权和场馆建设工程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中国是否可以通过拍卖的形式来解决这一问题？

　　缪格容：任何一次成功的拍卖都要有自己特别的先决条件，如果中国决定要通过拍卖的形式出售2008年奥运会的电视转播权或签署场馆建设工程合同，那么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找到合格的竞拍者。只有充分了解竞拍者的素质和能力，我们才能保证拍卖的有效性。如果可以做到这一点，那么，这次拍卖将给中国带来最大的利益；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传统的谈判方式会是更好的选择。但传统的方式容易产生串谋和腐败。这需要我们尽一切努力来制止串谋和腐败行为的发生。

　　《商界名家》：从中国的现实来看，最需要通过拍卖来解决的问题莫过于国有企业改革了。众所周知，我国的国有资产分配方式存在不少问题：一方面，使得资源分配无效，很多资产无法发挥其最大作用；另一方面，不恰当的分配规则导致了不恰当的激励，使得很多管理者采取一些有害于企业的各种管理和商业行为，以最大化自己的个人收益。从而，这些问题直接导致了社会总福利的损失。我们是否应该试着将您的拍卖设计理论引入这项工作？

　　缪格容：其实10年以前我和朱钅容基总理也就此问题进行了探讨。他说对中国很多大型国有企业的贷款是根本不可能得到回收的，但是中国又不得不这样做。以钢材工业为例，尽管企业的效率很低，然而国家为了保证其职工的就业问题，仍然不断向其贷款。如果中国决定开设一个国有不良资产的拍卖市场，那么有很多事前的工作需要完成。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充分向潜在的买家提供与该资产相关的信息，让他们明白其将来的价值。只有这样做，最终的拍卖才能成功。因为你知道，很多这种类型的资产现在的价值往往是零。

　　《商界名家》：我知道，从一般均衡理论的角度看，拍卖是最有效的资源配置手段。在经济学理论中，有一种提法叫“森林边的拍卖”，就是如果你有一头牛要拍卖，或要用它去换成其他的物，往往可以卖出好的价钱。然而，在现代社会里。如何保证拍卖的公平性，却一直成为难题，您对此有什么建议呢？

　　缪格容：我认为，过多地从一般均衡角度来看拍卖问题，是不太妥当的，我想契约理论在这方面同样重要。以奥运场馆的建设为例，承建单位的施工质量需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如果他们不能按时完工的话，应当接受什么样的处罚，这都是契约理论方面所涉及到的重要问题。

　　至于拍卖的公平性方面，尽管我并不太熟悉中国经济的组织结构，但我想有些问题是共通的。正如我上面所说，做好投标企业的背景调查非常重要，这是保证最后合约能否被顺利执行的关键所在。另外，我想腐败现象也是一个重要问题。拍卖方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选择自己中意的企业，而不是通过既定的拍卖机制决出胜者。这样做的话，拍卖的意义便荡然无存。

　　《商界名家》：在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存在着这样一种现象，卖家常常会设置一些亲信哄抬拍卖价格，拍到艺术品的人往往成为“赢者的诅咒”。国外对这一问题的处理方式是怎样的呢？

　　缪格容：在美国，我们同样存在这一问题。处理办法是顺其自然。因为首先如果卖家经常用这种手段牟利的话，他要冒很大的法律风险。其次，当他的欺诈行为被发现时，他将名誉扫地并永远退出市场。因此，这样做的成本是很大的。第二种办法是进行封闭拍卖，这样一来便没有人可以通过这种手段弄虚作假。

　　《商界名家》：您知道，中国最大的网上购物拍卖网站易趣被美国的E-bay收购，国外资本似乎十分看好中国的网上拍卖市场。因此，我很想了解一下美国的拍卖网站的运作方式，它们是如何保证交易的顺利进行的？

　　缪格容：网上拍卖同样涉及到了契约理论和拍卖理论两方面的问题。在传统的拍卖中，买家聚集在一起事先检查拍卖物品的真实性，拍卖结束后将钱交付于拍卖执行人并从执行人手中领取物品。而后卖方再从执行人手中领取所得。因此，一切都可以在拍卖执行人的监督下顺利进行。

　　因此，在E-bay成立的初期，很多投资人都对它持怀疑态度。他们认为交易得不到保证：在从未谋面的情况下，如果我将钱汇到对方的账户上，而对方却不将货物送给我那怎么办呢？当然，他们都错了。尽管欺诈和不实的产品信息在E-bay上仍然存在，但是E-bay却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交易的公平进行。他们拥有自己的金融支付伙伴，因此可以监控交易双方的资金流向。这样他们便可以对退货之类的事件进行有效的处理。同时，他们设立了一套较为完善的信誉机制，对用户交易状况进行跟踪，并向其他的用户进行通报。在E-bay上有很多长期的卖家，如一些书籍零售商。为了长期的买卖，他们会很重视自己的声誉。如果发现欺诈行为，E-bay便会马上将嫌疑人赶出这个群体。在小件物品交易时，这些做法都非常有效。

　　当然，在例如汽车和艺术品之类的大件物品交易上，存在的问题仍然很多。

　　《商界名家》：您认为在中国，电子商务的拍卖活动，影响其发展的最关键的问题是什么？您对中国的电子商务市场的前景是如何看待的呢？

　　缪格容：尽管中国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在人口上远远超过美国，但我认为单就现有的科技条件而言，无论是用户信誉的追踪，还是交易物品的运送都不是关键的问题。据我的了解，现在中国存在的最大问题是信誉危机：合同不能被有效执行，处罚不能被强制实施，人们在交易时无法信任对方。当然，在美国和其它国家这个问题同样存在，但由于法律体系较为完善，人们在这方面的风险较小。

　　《商界名家》：在中国，我们对跨地域的拍卖限制很多，比如你要在全国范围进行网上拍卖，而你又只有本地的ICP执照，你便不能在全国开展网上拍卖业务。在美国也有类似的限制吗？

　　缪格容：不，我们在美国没有这种限制。

　　《商界名家》：拍卖理论在中国一定大有用武之地。现在中国正在全力发展拍卖市场，您对中国政府和企业各有什么好的建议？

　　缪格容：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请让我分别表述。对中国政府而言，他们应该完善立法，并保证法律能被有效执行。只有这样做才能减少可能出现的欺诈行为，并使人们对拍卖市场产生信心。当然，政府还应该放松对跨地域拍卖的管制，使市场充分发挥其效能。

　　对那些想进入拍卖行业的企业而言，除了像E-bay和易趣这样的简单拍卖设计外，还可以步入很多其它的领域。例如，同时涉及产品质量、服务等非价格因素的多品质拍卖，同时有多件物品单独或打包出售的多物品拍卖等等。这些对拍卖设计要求较高的领域发展潜力很大。

　　(本文得到

武汉大学高级研究中心经济学家邹薇教授以及新生代经济学人李锐和闻俊的全力帮助，在此谨致谢忱！)

　　编辑/彭雅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