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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视中国退让的负面效应——对大幅提升纺织品出口税的几点看法
梅新育
对于众多中国纺织服装企业及其员工而言，2005年5月20日肯定将长久留在他们的记忆里。我国政府在这一天宣布，将从6月1日起对已经征收出口税的148项纺织品中的39项8位
税目产品下的74种纺织品大幅度提高出口关税税率，其中多数纺织品税率增加到原来的5倍，同时对亚麻单纱开征出口税。提升出口税幅度之大、覆盖面之广，令国内外为之震动。此前，美国政府于13日、18日两次宣布对我7种纺织服装产品实施特别保障措施，虽然国内外绝大多数人想不到美国政府会在短短5天之内接连采取行动，但中国纺织企业对山姆大叔在国际社会一贯的横行霸道作风素有体会，因此倒也不算出人意料；但在短短一个星期时间里先后遭到来自国内外的双重打击，不能不让他们深切感受到国际经贸争端的严酷。
大幅度提升纺织品出口税已成定局，在一定意义上，与其它可能的结果相比，此举也不失为次优选择；但其已经显露和潜在的负面效应同样不可忽视。
首先，我们必须明确，此举不可能彻底缓解中美双方的贸易摩擦，也不可能彻底缓解与其他国家之间的贸易摩擦。因为我国生产和出口的高速增长决定了我们必然要与原来的市场占有者发生摩擦，发生摩擦是正常的，不发生摩擦才是怪事。
其次，我国大幅度提升纺织品出口税是一种巨大的让步和牺牲，但我们作出这样巨大的让步和牺牲，目的是换取对方的理性回应，即放弃实施单方面的、违背世贸组织规则的特保措施。在这场争端中，纺织品出口税本来是我方一张可以运用的牌。但我方此次提高出口税最终结果，是换得对方的理性回应，还是对方继续紧逼不舍，自己白白放弃了一张牌，仍然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我国宣布提高出口税当日，据说白宫发言人达菲和欧盟委员会贸易事务发言人勒贝伊先后对我国此举作出了积极的表示。但他们的这类表态究竟价值几何，我国和其它国家多年来的痛苦经验足以说明。
事实上，在我国决定大幅度提升纺织品出口税后，美、欧不但没有作出实际的理性回应，反而对我国步步进逼：23日，欧盟纺织品委员会通过欧盟贸易委员曼德尔森的提议，同意对由中国进口的T恤和麻纱启动“紧急特保”程序；27日，欧盟委员会宣布，已经要求中国方面就T恤和麻纱的进口问题在世贸组织框架内进行正式磋商，从而正式启动了对这两类纺织品的“紧急特保”程序。对方的这些行动，不能不让我们回想起苏洵的《六国论》来：“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餍，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所以，化解贸易争端，不能片面依靠自己的让步，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增强自己的实力，充分显示自己有能力维护自己的核心利益，也有足够坚强的意志使用这种能力；在此基础上改进在进口国的政治游说能力，组织反贸易保护主义同盟军，尽可能从内部打破保护主义壁垒。
第三，我们如果一味让步，还可能给其他国家树立恶劣的示范：不管自己遇到什么麻烦事，只要讹诈中国，准能捞一把！巴西发展、工业和对外贸易部不是在20日宣布，巴西总统卢拉将在近日内颁布两项法令，限制进口中国商品以保护本国工业吗？其中一项限制措施将针对来自中国的所有商品，其有效期到2013年；另一项法令仅针对进口中国纺织品，其有效期到2008年。限制措施将包括提高关税税率和实施进口配额。难道说这不是受到了美国和欧洲的启示？
第四，我们在进口国利益集团通过其政府的压力下这样做，大大提高了我们出口纺织品的成本，是否损害了全世界亿万低收入消费者的基本生存权利？毕竟，廉价而质量尚可的中国消费品是这个数量庞大的群体唯一能够承担的消费品，而且，除了中国以外，其他任何一个国家也没有能力以这样高的效率、这样低的成本供应如此大量的廉价消费品。
第五，最令人担忧的一点是我国政府在国际经贸争端中退让对我国民心的影响。在这场纺织品争端中，我国利益受损者不仅包括1900万纺织服装行业从业人员及其家属，而且包括沪深两市数千万股民。提升出口税后的第一个交易日(5月23日，星期一)开市伊始，纺织服装类股票便一马当先引导沪深股市直泄而下，杉杉、黑牡丹、华芳纺织等股票当日均以跌停报收；上证指数报收于1070.84点，比前一交易日跌幅高达2.59%，创下近6年新低；深证成指报收于2840.97点，比前一交易日跌幅达2.06%；沪深300指数以863.34点报收，跌幅达2.2%。当日沪深股市成交量萎缩至76亿元，两市近1800个交易品种中，超过9成不同程度下跌。他们对政府的这项决策评价如何，可想而知。我们必须时刻牢记，只有本国人民的支持才是一个政府最可靠的执政基础，而因为政府决策关闭的工厂每增加一家、下岗的工人每增加一名，政府的执政基础就要流失一分，我们该如何遏制、弥补这种流失？
一个仅有7万从业人员的小小纺织服装部门就能够成功“绑架”世界惟一超级大国的对外政策，为了美国7万纺织服装从业人员能够继续向消费者勒索高价的“权利”就必须牺牲中国纺织部门1900万员工的利益，为了5600美国工人能够继续安享高薪就必须让10万乃至几十万中国工人下岗——这，就是当前国际政治和国际经济领域的残酷现实。无论用怎样的言辞粉饰，在美国和欧盟限制措施阴影下大幅度提升纺织品出口税、甚至开征出口税本身实质上就是城下之盟，对我们的企业、对我们的工人极其不公平。在当前力量对比下，我们可以理解，这是决策者为了维护更大的利益而不得不作出的痛苦决定。而且，与让对方征收高额反倾销税或实施配额相比，自己加征出口税起码还算是次优选择，毕竟这些税金可以进入我们自己的国库，而不是对方的国库。但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心头屈辱的感觉，让我们一起为尽快不再蒙受这样的羞辱而努力奋斗，增强国力。(作者单位：商务部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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