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市割据加速

　　上海国际车展繁华绚烂的背后隐含着中国汽车业两大悬念——跨国公司将如何重排座次？本地品牌能否绝地求生？

　　《财经》记者 何禹欣/文

　　“已经没有任何空房间了！”从4月上旬开始，这成为上海浦东所有大小酒店异口同声 的回答。

　　26个国家和地区，1036家汽车厂家，12万平方米展馆，5000多名中外记者……4月的上海热闹拥挤，国际汽车展让这个大都市再度升温。

　　但是，就在上海酒店业备感汽车展引燃的空前兴旺时，中国乘用车市场仍在“找不到落脚处”的无所适从中经受煎熬——产能继续增加，顾客越发难以取悦，有车族正在遭受交通和油价带来的焦虑……

　　歧路燃油税

　　作为长期参与产业政策制定的专家，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部长冯飞对制约汽车业发展的瓶颈看得很清楚。4月20日，他在车展开幕前的“中国汽车峰会”上指出：“燃油税政策的缺失，已经使中国汽车业的发展与整个经济和社会发展出现了摩擦。”

　　据统计，到2000年，国内机动车在燃油总消费中的比例已超过三分之一；预计2010年，这个比例将达到45%左右。汽车消费成为影响中国能源紧张的最大因素之一。

　　但是，考虑到出台燃油税对物价等因素的影响以及燃油税实施中需权衡的各种难题，政策出台目前难有时间表。至于轿车保有量猛增带来的拥堵问题，冯飞指出，中国现有的城市结构不能适应汽车社会的到来，既有的交通设施是“建立在自行车和步行上的”。

　　而在汽车制造商们的愿景中，汽车消费应更多地与高生活品质相联系。此次上海国际汽车工业展览会主题定为“汽车——让生活更精彩”。蜂拥而来的中外厂商数以千计，经销商、零部件商密麻麻云集浦东，视野之内，犹如一场盛况空前的“集体促销大会”。

　　汽车业本身却已难言“更加精彩”。4月22日的“首届中国汽车销售企业高层研讨会”上，76%的经销商在一项调查中预计本年度收益将会“增加”。但同时，上海智擎投资咨询有限公司研究表明，2004年以来经销商新车销售的毛利率已明显下降1到3个百分点，降幅高达30%-50%。

　　上海最大的汽车销售商之一永达汽车一位经理告诉《财经》：“现在卖三四辆车才赶得上2003年一辆车的利润。”另一位经销商则表示，目前主要靠售后服务和零部件销售获取利润，轿车销售只是“力争打平”。

　　汽车销售市场的走势亦有印证。据权威统计数据，全国31家厂商今年一季度轿车销量为51万2260辆，同比下降9.25%。

　　跨国公司座次动荡

　　如果将去年一季度的轿车市场份额排名作一对比，也许更可理解彼时争先恐后增资扩产的跨国公司今天的复杂心境。去年一季度轿车销量第二的一汽大众退至第八，去年同期销量第九的北京现代蹿升为今年一季度销量冠军——尽管这一排名的基础是制造商的批发销量，与最终实际销售存在一定差距，但显示出的变化足以让人思考。

　　分析人士认为，此番“新科状元”北京现代销量飞升，与其在北京出租车市场的独特优势不无联系。大宇证券指出，目前北京约有8万辆出租车，2008年估计将增加到10万辆。从2005年开始，北京现代将以每年1500辆的速度供应北京出租车市场。

　　ARA(亚洲汽车资源)的刘飞认为，现代汽车在北京市场的畅销，对外地市场具有很大的带动作用，因为“国内消费者从众心理明显”。一位上海的销售商告诉记者，现代车在上海的销售情况也不错。今次车展期间，北京现代总裁卢载万表示，2005年计划销售20万辆轿车，这一数字是2004年销量的两倍。

　　相比之下，大众两家合资公司销量下滑趋势更显严峻。今年一季度，上海大众、一汽大众的轿车销量同比分别下降64.65%和56.38%。光大证券指出，一汽大众2005年全年销量可能同比下滑17.3%，如果上海大众的销量同比下滑8.8%，将不太可能继续保持轿车市场冠军的地位。

　　一位行业资深分析人士对记者表示：“大众肯定到了非采取大动作不可的时候了。”最新消息称，大众中国区负责人雷思能(Bernd Leissner)近期很可能离任。

　　市场座次相对稳定的上海通用今年也首次感觉到了前景莫测。3月底，上海通用中国总裁墨斐(Phil Murtaugh)突然宣布辞职。尽管通用汽车亚太区总裁卓依凯(Troy A. Clarke)在“中国汽车峰会”上指，今年一季度通用在中国的销量“超过了去年的水平”，但统计数据显示，1到3月，上海通用总销量为4.45万辆，同比下降了34.81%。

　　领跑者空缺

　　虽然拥有国内豪华车市场最有号召力的品牌之一，华晨宝马总裁施润博承认，目前合资公司“遇到的有些问题是投资建厂之初没有考虑到的”。去年5月华晨宝马新生产线完工以来，这条耗资4.5亿欧元的生产线并未达到过3万辆的设计产能。

　　作为宝马在全球针锋相对的竞争者，丰田高端品牌雷克萨斯(Lexus)对中国市场的策略看上去更为沉着。雷克萨斯仍采用进口方式在中国销售，迄今在华特许经销店不过六家。今年1月开始负责雷克萨斯在中国业务的丰田(中国)副总曾林堂对《财经》表示：“我认为今年的豪华车市场会有5-6个百分点的增长——但不会再出现过去一年增长20%的局面。”

　　在已经利薄的低端轿车市场，竞争压力并未稍减。东风悦达起亚常务副总李春荣告诉《财经》：“今年经济车型压力很大，利润也在下降。”一季度，东风悦达起亚累计销量16950辆，同比略降了9.65%。

　　“让我们感到振奋的是，中国市场目前还没有一个确定的领先者。”日产在中国的合资公司——东风有限总裁中村克己在展台上踌躇满志。今年一季度，东风日产乘用车销量同比增长63.27%。前两天出现的反日情绪让中村表情有点紧张，丰田取消了其混合动力车Prius主设计师参加上海车展的行程。

　　“市场已经由生产驱动转向消费者驱动。”全球著名汽车咨询公司J.D.Power中国区运营常务董事John C. Humphrey在“中国汽车峰会”上表示，“厂商必须将自己与竞争者的产品区分开来。”

　　本土崛起？

　　当其他本土品牌都集合在专门设立的E1展馆时，奇瑞却特立独行地把展台安插在W3馆——这里除了两家国内汽车销售公司，俨然是全球一流的汽车巨头的聚会，包括福特、日产和雷诺等悉数到齐。

　　本次车展上，奇瑞一气拿出了包括跑车、商务车、微型轿车等在内的五款“自主研发新车型”，还展出了自己研发的发动机。其他众多本土车商都不示弱，哈飞、奇瑞、吉利、华晨等中国汽车制造商一共展示了数十款自己新开发的轿车品种。

　　一伙老外聚在华晨新中华轿车展台前热烈交谈。其中一位向《财经》介绍自己是“华晨车在欧洲的销售总代理”。这间Euro Motors的汽车销售公司自称在欧洲有数十年经营汽车的经验，其中国首代Patrick Ng不愿向记者透露代理中华轿车的细节，但表示充分相信“中华车在欧洲的价格优势”。

　　华晨金杯主管研发的副总经理赵福全乐观地说，2005年自主品牌的销售“会慢慢好起来的”。从今年一季度数据看，华晨金杯(旗下车型包括中华轿车、阁瑞斯客车和金杯SUV 2.2L)共售出2891辆，同比下降11.59%。目前华晨金杯在乘用车市场份额为0.5%，合资公司华晨宝马的市场份额为0.55%。

　　试图与外资品牌比肩而立的奇瑞今年一季度的销量累计达到34951辆，同比增长42.73%，拥有乘用车市场份额超过6%。一位奇瑞的汽车零部件供应商告诉《财经》，今年对奇瑞来说意味着“全面复苏”，非但QQ轿车继续走俏，中级车“东方之子”的销量也在逐步回升。

　　但另一方面，零部件商将利润空间一再压缩。“一元钱也压不下去了！”这位人士苦着脸说。同时，《财经》了解到，奇瑞每卖一辆QQ轿车至少亏损1000元。在如此销售策略下，QQ今年一季度销量达到2.59万辆，增幅同比高达111.65%，成为拉动奇瑞销售增长的最大动力。

　　奇瑞能否顽强破土茁壮生长，真正在自己的国家进而以自主品牌赢得市场，目前尚无更多的分析作出最终判断。一位国内设计公司高管对《财经》表示，奇瑞的几款参展新车都属于自家设计公司开发的，与几年前相比变化很大。

　　设计公司的新机遇

　　此次上海车展上还有一批参与者值得关注，他们是汽车设计公司阵容，如西班牙IDIADA、德国爱达克(EDAG)、台湾创意库和上海同济同捷等。通常而言，汽车设计公司与中国已有的汽车厂商具有相当的血源联系，如欧洲设计公司主要追随欧洲车合资企业的在华业务，台湾设计公司则与亚洲车商合作较多。

　　上海同济同捷董事长雷雨成指出，国内汽车制造商与专业设计公司的合作，将有助于减少诸如外形类似等问题造成的知识产权纠纷。同济同捷1999年开始进入汽车设计业，目前主要服务于国内厂商，如重庆力帆、长城等，以提供整车设计为主。他们也在为上海通用一款车提供改型设计。

　　雷认为，目前汽车厂商间竞争残酷，但压力再大也要进行产品研发，这正是汽车设计公司的生机所在。专家指出，目前国内车商购买一个国内设计公司的整车设计大约需要1000万到2000万元，而向国外设计公司购买设计将数倍于这一价格。通常设计投入约占一款新车总成本的5%—10%，本土车商相对容易承受。

　　国内厂商能否依靠汽车设计公司加速成长呢？爱达克(中国)高级项目经理张长虹认为，在借力汽车设计公司的过程中，培育自主研发能力至关重要，而这将完全取决于汽车制造商本身。显然，“完全外包是成长不了的。”-

　　(本文刊于5月2日《财经》2005年第9期，提前于4月28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