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庄园主：资本与土地冲动背后

　　本报记者 聂春林

　　实习记者 鲍文娟

　　武汉黄陂报道

　　“哪怕明天早晨没有热干面吃，我也要把自己的事业做成功！”

　　12月24日上午，武汉新华下路福星国际商会大厦24楼，武汉黄陂谦森岛农业庄园武汉办事处，庄园董事长赵发所语气坚定，讲话条分缕析，话语中不时迸出“党员”、“事业”及“群众”等字眼。

　　赵所说的“事业”，就是让自己所管辖的4个村，三年内户平均收入由现在的2万元，增加到4万元，村民住上统建房，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庄园产值3年内达到2亿元，利润达到6000-8000万元。

　　在借由2001年南方某媒体头版报道进入大众视野之后，2004年的年末，赵发所的“红色庄园”，已经进入了新一轮的资本与土地冲动。

　　“红色庄园主”

　　12月21日至22日，记者雨中奔赴谦森岛庄园实地采访。汽车驶入距离祁家湾街3公里左右的大曹村大胡湾，庄园门口，十几个外地民工正在避雨聊天。民工周远珍告诉记者，这是“庄园三场”。

　　举目四望，果园内栽满了承载着赵发所梦想的果树。现年40岁的周远珍来自重庆，已在庄园务工6年。周和爱人负责照料30多亩的果园，两人一个月工资加起来有800多元，逢年过节“还分水果和食用油”。

　　“庄园三场”对面一栋精致的别墅，是赵发所昔日庄园的总部。3年前，庄园部总部迁入杨集村。园内停放着3辆运输水果的汽车。汽车周围，码着一排排如小山一样的水果篮。

　　这只是赵发所精心打造的“庄园帝国”一部分。

　　1993年，在武汉做水果生意的赵发所，带着几百万元“衣锦还乡”。赵承包村里的荒山荒坡数千亩地种植果树，他的目标是通过发展现代农业，带动当地村民致富。

　　赵的努力得到了当地政府的认可。2001年，黄陂区委下文，同意赵发所担任中共谦森岛有限公司党委书记，并管理大曹、杨集和毛店3个行政村，托管人口达到3553人。此时，赵在祁家湾街的大曹、杨集等14个村，圈地也已经达到了1万亩，赵从而一举成为远近闻名的“红色庄园主”。

　　2002年10月，赵发所被破格提拔为祁家湾街党工委副书记，分管政法工作，主管庄园所下属几个村的发展。这是一个“不占编制，不拿工资”的职务。街工委书记段飞翔告诉记者，“除了街道重大会议外，赵基本不参与街其他行政事务，而由街办事处一名副主任协助他分管政法工作”，他的主要精力仍在庄园。

　　2004年7月，区委再次下文，将谦森岛庄园管辖的村庄增加调整为大曹、杨集、张店和李桥4个村。由此，赵统率的村民增加到4330人，农户1135户，自然湾21个，耕地5101亩。

　　记者手头的祁家湾街向区委《请示报告》显示，其调整原因为：“为了顺应谦森岛庄园总体发展思路及赵发所造福于人的美好愿望，加快农业产业化进程，(实现)农业增效、农民增收”。赵发所向记者解释，“这几个村处于高速公路旁边，便于发展经济产业带”。

　　从赵的老家小胡湾出发，四公里外的杨集村是庄园总部所在地。庄园内，机器轰鸣，运土的卡车来回不停地穿梭。一位民工告诉记者，“这里正在建别墅，发展农家乐旅游”。

　　果树与套款之辩

　　在当地官员看来，赵发所的规划是一个不错的蓝图：通过这种典型作用，带动当地农民致富。只是，赵的热情在村民那里遇到了冷板凳。

　　“赵发所的果园只是用来参观的，收成根本就不好。” 面对记者的采访，大曹、杨集村多位村民反映。在村民眼中，用种植水果的方式致富，根本不可能。更有村民认为，赵发所的果树“种了挖掉，然后改种其他果树，是用果园来套国家的拨款”。

　　12月24日，赵发所向记者承认，村民反映他数次调整果树品种属实，“只是为了种适合当地气候和环境的果树”。1990年代中期，赵从辽宁引进澳大利亚李子，由于环境不适，果树很难成活，只能全部挖掉。这一次，赵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而部分买赵种苗的村民，也跟着蒙受了不少损失。

　　之后，赵又种了400亩桃树。不料，6月份桃子成熟之时，正是武汉的梅雨季节，鲜嫩的桃子上起了霉斑，自然也就卖不到好价钱。跟着赵种桃树的村民，收获甚微，“很多人种桃就是自家吃”。

　　针对村民的误解，祁家湾街办事处一官员向记者解释，在这一过程中，赵也是一名受害者。“他是摸着石头过河，中间难免有挫折和失败，他的本意的确是使村民富裕”。

　　自1990年代末开始，赵发所将果园全部改种美国李子及西梅。这一次，村民们没有跟着赵种果树了，他们似乎对赵的做法有些不大相信。赵发所认为，“美国李子及西梅”从种到见收益，大约需要5年时间，这个周期“资金投入大，收益慢”，对农民不太适合。

　　针对村民认为庄园的水果销售不好的疑问，赵亦坦陈，果园一年只有300万的利润。不过，他也反驳，果园目前绝不是用来参观的，水果销售渠道有两处：一是通过自己爱人在汉经营的水果行；二是通过香港某公司代理，进入广东果批市场，最终流向东南亚、俄罗斯等国家。因为水果是整体出售的，可能村民不太了解。赵的说法得到了多位街村干部的证实。

　　在采访中，不少村民从心底感激，认为赵发所发展庄园，为村里修了路、架了桥，替农民代交农业税，免除了村民的外出工，“办了实事”，且从不拖欠庄园工人工资。

　　自今年开始，湖北省宣布农村免交农业税，赵发所决定将每年上交国家的60多万元退还给村民。记者向庄园多位村干部和农民求证，他们均证实，赵已承诺每年12月底向村民返还，“这一点他做得是不错的”。

　　2005年：庄园投资新冲动

　　事实上，从一个经销水果的大老板，到成为种植水果的行家，赵走了很长一段路。现在，赵终于悟出，“武汉不是种植水果的最佳地方”。

　　2005年，赵发所决定对庄园发展项目进行重大调整。

　　赵发所的第一个项目是，两年之内投资3000万元兴建1600个大棚，种植鸡腿菇。由赵提供资金对村民进行免费培训，并无偿提供种植场所和技术，收入和农民对半分成。

　　赵认为，食用菌市场国际市场空间巨大，可以出口到东南亚、中东等国家。根据赵的说法，这基本上是“投一元钱，赚三元钱”的买卖。

　　赵透露，他已投入了800万元，广发行武汉分行有意向为此项目贷款2000万元。

　　红薯深加工，是赵发所发展庄园经济的第二步棋。赵认为，武汉市的红薯市场容量在1.5亿斤，此项目种植面积可达2万亩。赵发所说，他已与2004年9月份与武汉中百超市公司合同，每年向其提供500万公斤红薯。

　　12月26日晚，记者就赵的说法向中百超市总经理程军求证，程予以肯定。

　　在红薯种植上，记者在祁家湾街农业技术服务中心的宣传单上看到，庄园向农民免费提供技术和种苗，并包回收，每公斤0.36元。赵发所透露，红薯市场价一般为每公斤0.2元，最高不超过0.26元。他此举是为了“让利于民，带动老百姓致富”。

　　赵再一次透露，农发行湖北省分行有意为此项目提供2500万元的收购资金贷款。

　　而第三个项目就是发展观光农业。赵发所认为，庄园临近的孝天高速公路即将全面开通，皆时发挥交通便利的优势，发展农家乐。

　　目前，庄园于2004年6月份投资300万元，修建了40栋别墅，2005年5月即可完工。赵的设想是，别墅修建完成后，将交给村民来经营。

　　赵还有一个宏大设想，以村为单位，修建房屋，做中心村，将农民进行统一居住。每户绿化、土地及排污等基础设施由庄园投资，每户补助超过1万元。目前先期已征地30亩，计划修建200栋别墅。

　　乌托邦还是实干家？

　　“红色庄园主”赵发所，在当地可能是争议最大的一个人。

　　2001年，赵发所高调勾画了庄园的宏伟蓝图：三年后，公司将登陆股市，融资1亿元，为庄园发展提供资金支持；庄园产值达到1亿元，利润达到6000-8000万元；将三个村重新规划，沿公路建整齐楼房，统建户每户奖励1万元。

　　在赵发所的设想中，农民新村分三个阶段实现：契约阶段，帮助每户种美国黑李100株，村集体经济翻三番；共同体阶段，果树由公司种，农民变工人；一体化阶段，农民用土地使用权入股，成为公司的股东。

　　三年过后，赵的上述设想，几乎都未实现。

　　赵向记者解释，原因除了美国黑李不适合村民种植外，主要是资金不足。赵透露，这三年，除了省及武汉市拨款700万元，银行此后几乎没有提供任何信贷支持，相反还了银行400万元贷款。此外，原来承诺帮助庄园上市的单位，现在都撤退了。“上市程序太繁锁，尤其是农业企业”。

　　在当地官员眼中，赵发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典型。省市各级领导均对赵高度关注。除了“全国劳动模范”、“全国十大杰出青年农民”等称号外，2003年，赵被推选为十届全国人大代表。不过，也有官员私下抱怨，“没有能力把庄园做大，就不要做这么大”。

　　而在村民心中，赵发所搞庄园，就是“为了套国家的钱”，村民对赵不太理解。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赵发所提倡农民种红薯，大多数村民表示“不会响应”。

　　赵发所透露，支持庄园正常运转的资金，除了银行贷款2000万元，还有两个来源：每年爱人经营水果行的500万元利润和在区成立的房地产公司几百万元的利润。这一说法，得到祁家湾街工委书记段飞翔的证实。

　　2004年6月，赵发所的爱人与赵离婚。“其实我们已分居6年了，爱人认为我是‘苕’，只知道从家里向外出钱，不知往回拿钱”。

　　尽管如此，赵对自己庄园的前景依然看好，“老百姓只是暂时不理解”。在赵看来，华西村成功经历30年，南街村从发展村集体经济，到现在也已18年了。“庄园才3年时间，我相信会有成功的那一天”。

　　赵的希望是，自己的庄园能引起更多领导的重视；庄园成立的房地产公司，希望区政府能给予更多的政策优惠。“外来资金可以优惠，我们为何不能呢，这不是歧视吗”？

　　湖北省社科院一名专家认为，赵发所庞大的经营计划，需要有一个精干的管理团队来掌控，否则极易出现风险。此外，赵的设想，需要庄园巨大盈利来支撑，而这尚是一个未知数。“出发点是好的，但要量力而行，否则就成了乌托邦”。这名专家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