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陈工孟/文 两个月来，陆续有十多位温州家乡的企业家朋友以及金融界朋友打电话给我，一是问我为什么在这么热闹的“温州金融改革”大戏中缺位，二是问我如何看待这次金融改革。我首先问他们：你认为这次“金融改革”能救赎温州的经济吗？绝大部分的回答是“否定”或是“持怀疑”态度的。我告诉他们，你们的看法就是我所担忧与顾虑的。

　　国务院批准的温州金融改革试验区对温州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能够用得好，将可能有力提升温州产业与温州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将对温州经济的发展与走出困境起到实质性的及显著性的作用，那么就是好的；但是如果方向走偏了，用错力了，把“金改救实体经济”变成“民间资本炒金改”，那么可能将造成“温州第二个迷失的十年”(注：第一个迷失的十年是2001-2010年)，那么结果就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赔了夫人”：是指把“温州金融改革试验区”搞砸了，造成整个中国金融改革的进一步滞后；“又折兵”：是指因为误诊温州经济病根用错药而延误治疗时机，最终把温州经济彻底拖垮了。从最近这两三个月热热闹闹的方向情况来观察，第二种情况发生的概率不小。

　　首先让我们深入思考与解剖一下：温州去年发生的“危机”的本质是什么？是“金融危机”吗？是“信贷危机”吗？是“诚信危机”吗？也是也不是。这些都是表面现象。温州去年发生的“危机”的本质是“温州实体经济失去了竞争力”！温州实体经济失去竞争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是“温州迷失的十年”(2001-2010)造成的。在这迷失的十年里，温州的企业是如何失去竞争力的呢？由于做实业的成本不断提升，税费负担日益加重，行业内竞争不断加剧，利润越来越薄，造成做实业越来越难；在这个情况下，如果政府能够及时正确引导以及企业家不偏离实业持之以恒努力投入，把企业的研发能力、品牌建设等企业核心竞争力要素提高起来，那么今天温州的实体经济与温州的产业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比如苏州、无锡、深圳就是很好的例子。但是恰好在过去十年里，炒房地产，炒煤，甚至炒钱等投机热潮席卷整个温州，温州企业家甚至温州的家家户户都卷入其中，温州的企业家们再也无心去艰苦创业了；大部分企业家利用自己的企业做融资平台进入各色各样的“投机”活动中去。温州人还把自己的楼炒得堪比香港(高楼价)，把自己的资金成本炒得比“澳门赌场”的高利贷成本还要高(高资金成本)。这“双高”(高房价，高资金成本)是温州发展实业的“毒药”！至此，温州做实业的优势可以说已经是荡然无存了，温州人传统的艰苦创业精神踏实做人的风气被比较彻底地糟蹋掉了！崇尚不劳而获金钱至上的思潮严重污染了整个社会风气。温州人大部分的资金不是在实业里面，而是套在房地产等投机项目里面。2011年国家的房地产调控，终于把全国脱缰的这头房地产市场野马套住了，同时也把温州人民过去30年辛苦积累起来的大部分财富也套住了。这样终于全面爆发了所谓的“温州金融危机”。

　　没有强大实体经济(包括现代服务业、传统服务业、现代制造业等)做支撑的所谓“金融大发展”将是“空中楼阁”，最终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无论是英国的伦敦、美国的纽约，还是中国的香港或上海，后面都是有强大的实体经济体作为支撑。温州要在未来3年花大部分精力即使发展了100个村镇银行，发展了200个小贷公司，阳光化了民间借贷，这对实体经济又如何呢？笔者认为对实体经济尤其是对创新型(技术创新、盈利模式创新、机制创新等)实体经济有实质帮助的金融改革方向应当：一是能够大大减低做实业的资金成本(年利息银行基准利率之内，甚至要减1%)，二是要提高资金信贷效率，并把银行借贷的寻租成本减到零。换句话说，温州金融改革的终极目标应当是：使得实业经济尤其是创新型企业获得的资金成本全国最低，借贷效率全国最高，专业化程度全国最优！如果能够做到这样，温州就能够成为温州本地乃至全球温州人企业的借贷中心。那么温州的金融改革就真正成功了。但是现在的温州金融改革方向看起来不是这样！

　　那么温州实体经济重整及温州金融改革是否还有希望呢？答案是肯定的，但道路将是相当曲折相当艰难。下面的建议提出来容易，实施起来是艰难的；需要有“信心，决心，齐心；魄力，定力，耐力”(三心三力)。

　　建议一：减低温州实体企业的税负，尤其是要大幅度减低创新型企业的税负。

　　建议二：大幅度减低温州实体企业尤其是创新型企业的资金成本(年利率不高于基本利率)以及信贷效率要大大提升，坚决遏制银行借贷的寻租机会。要在整个社会形成创业光荣，全社会支持创业的氛围。高利贷是一种不劳而获行为，是发展实业之大敌，为古今中外主流社会所不容。要在整个社会上形成高利贷像过街的老鼠。

　　建议三：要尽快努力把温州企业的各类成本(房租成本等)减到最低点。

　　建议四：要在限定期内切实提高与企业有关的各类政府部门的服务效率；要下定决心让工商税务科技等部门真正能够全心全意为企业服务，把寻租机会减到最低甚至零。

　　建议五：要切切实实实施推出一系列鼓励科技创新创业的政策(参考北京中关村，江苏苏州、无锡等城市就可以了)；更重要的是这些要有实质性的效果，以及有一支具有高效率落实这些政策的高素质干部队伍。

　　建议六：要非常重视人才(科技人才，经营人才，无论是本地温州人，海外温州人，还是其他什么人一视同仁；只要是人才享受同样的待遇)，尊重人才；求贤若渴，要主动挖掘人才，吸引住人才，用好人才，为他们创造条件，营造好的创业氛围与环境。

　　建议七：要搭建好一系列科技创业及发展产业需要的产业平台及技术创新平台，包括天使投资基金、风投基金等。

　　建议八：要大力推动传统产业的并购整合提升，要把产业整合与金融创新结合起来。以温州为基地，构建温州——全国乃至全球的“系列产业金融控股集团”(服装、皮革、教育等具有传统优势的产业)，进行全国范围乃至全球的产业链整合；但是这需要一系列的复合性人才：1)产业整合领军人才，2)产业高端专业人才，3)国际化管理人才，4)资本运作及金融高端人才。

　　建议九：大力引进有高度有全国乃至国际观的并真正懂得搞经济具有强烈事业心的各类政府管理人才，高端顶层设计人才。

　　建议十：制定出切实可行的，既适合温州实际情况又能够在全国甚至全球产业链条上有核心优势的，产业发展政策；要适当收缩或推迟过去两年推出的温州大建设项目；这些项目的全部实施将很大程度挤压了流向发展实体经济的资本。

　　(作者为上海交通大学(微博)金融学教授，中国股权投资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