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庆一

　　能源贫困是贫困的一个特征，也是持续贫困的一个原因。根据国际能源署(IEA)的调研，2009年，全球炊事依靠传统生物质能的人口达26.8亿，无电人口14.4亿。生物质能的直接燃烧，以及电力匮乏不但破坏生态环境，降低农业生产率，影响农村经济发展，还会影响人们的身心健康以及社会的教育普及，被国际能源署的专家视为能源贫困的基本表现。

　　印度前总理英迪拉·甘地在1972年联合国(微博)人类环境会议上说，“贫穷是最严重的污染”。会议指出，“贫穷对环境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而穷人是环境恶化的最大受害者。穷人用不起电、燃气或煤油，不得不用木柴、秸秆和牲畜粪便来烧火做饭”。消除能源贫困是全球面临的一项重大挑战，而在英迪拉·甘地发表以上这番话40年之后，中国也依然在遭受能源贫困的困扰。

　　我国能源贫困之“贫”

　　根据目前能够查到的最新数字，2010年，我国城市最高收入户(10%)人均可支配收入为41158元，比农村低收入户人均纯收入1870元高21倍。

　　中国富人集中的上海、北京、深圳等城市家用电器普及率已经接近日本的水平。2010年，我国城市最高收入户房间空调器每百户拥有量达213.7台，日本为263.1台，而云南农村只有0.29台；我国城市最高收入户电脑每百户拥有量为115.6台，日本为118.2台，西藏农村仅0.21台。

　　2010年，深圳居民生活人均用电量达800.3千瓦时，为青海农村97千瓦时的8.3倍。

　　在有些地区，即使通了电，穷人也用不起。在国家电网(微博)公司对实施户户通电工程效果调查的基础上，经作者计算，到2007年11月，全国21个省(区)新通电地区共有97万户受益，其中月用电量最低的用户的平均值竟然只有1.1千瓦时。

　　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追求高度舒适、奢侈浪费的美式生活方式却成为当今富裕人群的时尚，300~500平方米的豪宅、别墅热销，高耗电的干衣机等家用耗能器具一应俱全。500平方米别墅每月用电平均约2000千瓦时。1000平方米别墅一个月水、电、燃气费至少1万元。

　　薪柴燃烧之殇：疾病、污染与贫穷

　　柴米油盐酱醋茶，国人把燃料放在了生活必需品的首位。农业部规划设计研究院、中国农村能源行业协会、清华大学建筑节能研究中心联合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广大农村地区，至今仍有60%的居民、4亿多人的炊事和采暖依靠薪柴和秸秆等传统生物质能，每年消耗生物质能约1.8亿吨标准煤，其中薪柴占65%居世界首位，比无电人口超过4亿的印度还多20%。

　　而云集了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美国科学院、美国工程院的一项中美能源合作项目以及世界银行的一项研究报告都认为，燃烧固体燃料造成的室内污染对健康的损害，是中国能源环境的首要问题。

　　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2004年10月发布的一项联合声明指出：“厨房烟尘已成为人类健康的一大祸害，全球发展中国家每年约有160万人被厨房烟尘夺去生命，这意味着每20秒钟就有一人死于厨房杀手”。

　　一项中美能源合作项目(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美国科学院，美国工程院合作研究，1999)的研究报告，以及世界银行的一项研究报告都认为，燃烧固体燃料造成的室内污染对健康的损害，是中国能源环境的首要问题。

　　烧柴炉灶排放的污染物主要有悬浮颗粒物、碳氢化合物、含苯并芘等多种可致癌的多环有机物以及一氧化碳、甲醛等，可以引起呼吸道感染、心肺病、癌症等健康危害。而呼吸系统疾病已经成为我国农村居民疾病死亡的主因，致死人数占2005年全国农村主要疾病致死人数的首位，2010年死亡率达137.98人/10万人，疾病死亡率，继脑血管、恶性肿瘤、心脏病之后，居第4位。世界银行的调查结果认为，我国农村烧柴炉灶烟尘污染对健康的损害，可与吸烟相提并论。世界卫生组织2007年的数据表明，我国农村烧柴炉灶烟尘污染每年导致30万人早亡。

　　国际能源署的研究表明，现代商品能源占能源消费量的比例，与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有很强的相关性。人类发展指数包括预期寿命、成人文化程度、人均GDP等。我国的情况验证了这一点。以人均薪柴消耗全国最高的贵州为例，2008年人均GDP是8824元，全国最低；预期寿命65.96岁，比全国平均值低5.44岁。

　　薪柴燃烧对生态环境也造成了直接的危害。综合清华大学建筑科学技术系2007年所做的调查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2009年所作的调查，可以发现，长江流域每年消耗薪柴1亿吨，占全国耗柴量的90%。其中，长江上游78个县，居民生活燃料80%靠薪柴。薪柴的低效利用，加剧了森林过度采伐、生态环境急剧恶化，森林植被大量减少。长江流域森林覆盖率从1957年的30%下降到10%，不仅大大削弱了水土保持能力，还减少了大量碳汇。中国90%以上的农村贫困人口生活在水土流失、生态环境脆弱地区，薪柴燃烧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能源贫困也是贫穷的重要原因。国际能源署“能源与人类发展”的研究指出：“穷国如果不能获得充分的商品能源，可能陷入普遍贫困、社会不稳定和经济不发达的恶性循环。”户均薪柴消费量最多的地方，也是最穷的地方。

　　如何彻底告别能源贫困

　　我国是世界传统生物质能最大消费国。传统生物质能目前年消费量达1.8亿吨标准煤，是仅次于煤炭和石油的第三大能源。然而，这样一件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在国家能源统计、能源战略和规划以及能源立法(如可再生能源法)中，至今仍处于被遗忘的角落。

　　这种情况必须改变。生物质能资源丰富、分布广泛、成本低，有许多技术可以把它转化为现代能源，特别是生物质生产利用不会增加碳排放。世界粮农组织认为，生物质能有可能成为未来世界可持续能源系统的主角，扩大其利用是碳减排的最重要途径，应大规模植树造林和种植能源作物，并通过转换成电力、生物质燃料等，使生物质能从“穷人燃料”变成高品质现代能源。我国应借助城镇化加速和农村电气化改造升级时机，尽早采取相应举措，在促使我国相关地区彻底摘掉“能源贫困”帽子、实现由高品质能源满足相关能源需求的同时，推动我国能源结构顺利调整和升级。 

　　(作者系煤炭信息研究院研究员，曾任中国能源研究会副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