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 中国政法大学商学院教授

　　21世纪中国进入利益博弈时代。各利益集团之间的博弈，成为中国基本社会矛盾之一，也是民主法治改革的基础。

　　治理利益集团的基本原则是“遏制与平衡”。国家要鼓励弱势群体发展成为利益集团，允许成立真正代表工人利益的工会和农会。

　　未来数年决定中国的前途，应严厉打击金融房地产寡头和官员腐败，发展民主和人民监督，防止特殊利益集团进一步结合与干政，避免经济泡沫和金融危机。

　　二、中国利益集团的现状与治理

　　中国社会分化与利益集团干政问题不能再回避，对策包括扶助弱势群体与规范强势利益集团两方面。

　　30年来中国三个新兴利益集团迅速发展，第一是民间资本，第二是垄断资本，第三是国际资本。中国利益集团与西方不同，其起点是权力，背景也是权力，没权力支持强势不可能保持。因此限制特殊利益集团的核心是限制权力与资本的结合。

　　利益集团形成有历史必然性，问题是强弱发展不平衡，弱势群体不能形成利益集团，强势集团互相之间无公开制衡机制，要有民主法制建设来规范，国家要控制强势集团，扶植弱势群体，使之逐渐平衡。基本对策则是“遏制与平衡”。

　　(一)中国利益集团的形成与发展

　　计划经济体制是政治经济文化高度一体化，不存在公开的利益集团。上世纪80年代的改革开放造就多元化利益主体：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垄断部门、企业、个人。

　　上世纪90年代以后，发展出三大新兴利益集团：国内垄断资本、国际资本、民营资本。关于利益集团的形成标志，马克思主义有非常经典的表述。利益集团，当它有自己的组织机构、代表人物、理论和理论家，能够系统而公开地表达和争取自己独立利益的时候，就算形成。

　　可以这样说，21世纪中国进入利益博弈时代。

　　第一，垄断资本，专指国有企业改制的深化过程中逐步形成的国家垄断资本，主要指中央直属的大型国有企业，其次包括地方政府所属的垄断部门。

　　行业垄断存在的问题，是公用企业和其他依法具有独占地位的经营者(比如铁路、邮政、水电、电信、航空和金融等企业)实施强制交易或限制竞争行为，主管部门利用行政权力保护本部门企业高额利润，排斥或限制民营资本准入；服务态度不得改善；通过高定价享受垄断利润；监管缺位或不到位，内部运行机制不健全，成本核算不清晰、不透明，行业内个人收入和福利远高于社会平均水平，特别是高管人员享受不合理的高工资。据国家统计局2006年公布：电力、电信、金融、烟草等垄断行业的平均工资和福利，是其他行业的5-10倍。

　　第二，国际资本居强势地位，培植代理人进行寻租。

　　国际资本在中国有8000亿美元直接投资，他们提高各种方法维护自己的利益：争取优惠、垄断市场、控制行业、掌握技术标准，以各种手段打击竞争对手。各国跨国公司都建立了商会，谋求共同利益的典型行为，是集体上书全国人大，要求延长在华税收优惠。跨国公司贿赂加剧国内腐败。各国政府通过多种途径，帮助其资本和企业巩固在华利益。

　　跨国公司凭借其雄厚资本，通过并购、品牌控制等方式迅速扩大规模和实力，在中国骨干产业形成垄断。并购徐工控制中国重型机械产业，激起舆论反对，三一重工代表民族产业也出现于历史舞台，这一并购案终于流产。中国政府关于审查外资保障产业安全的法律也出台了。

　　第三，民营资本具有两重性，需要上升为民族资本。

　　民营资本作为利益集团，其代表人物有优秀的民族企业家，也有投机商。应分为生产性利益集团和分配性利益集团，支持前者而反对后者。

　　民营资本和国际资本垄断资本有矛盾，反对政府过度干预，在技术创新方面有一定实力。但他们没有能力独立承担科技进步的重担，需要在国家扶植和战略产业带动下继续发展。民营资本应上升到民族资本高度，与国家利益一致起来。

　　(二)目前中国利益集团的主要特征和影响

　　当前利益集团主要有如下特征：第一，利益主体多元化，是计划经济原始积累结束以后，摆脱政治经济文化高度一体化的体制，转向市场经济机制的必然结果，有历史进步意义。

　　第二，中国渐进式改革的特点决定了利益集团发展路径，离不开权力和优惠。利益转移是隐蔽的，追求自身利益的行为缺乏公开性和透明度，与腐败有密切关系。他们在中国有合法性危机和社会信誉危机。

　　第三，资源分配的不平均极度失衡。地方政府与中央经济管理部门有权力。新崛起的民营资本集团及外国资本集团拥有资本和技术。而工人农民和消费者组织程度低，拥有资源少，利益表达渠道不畅。他们连弱势团体也称不上，只能称为“弱势群体”，不能制约强势集团。

　　第四，中国特殊利益集团的基本性质是“一个膨胀，五个缺乏”。利益膨胀，缺乏意识形态认同，缺乏社会正义与法律基础，缺乏弱势阶层的制约，缺乏相互之间的正常竞争与合作，缺乏对社会公益事业的热忱。一句话，缺乏合法性认同。

　　这一事实被新兴的利益集团自身意识到，他们很少把责任归于自己。一方面他们追求合法性认同，但另一方面缺乏对利益集团有力的规范以益于社会。

　　笔者认为，依附于知识集团一部分新兴的权力与资本集团，被称之为“铁三角”精英联盟，应更多地关注大多数人的利益，从大多数人的利益出发。

　　各利益集团之间的博弈，成为中国基本社会矛盾之一，也是民主法治改革的基础。国家应依据“遏制与平衡”的原则，把各种利益集团纳入新的政治框架之中，必须以综合手段遏制利益集团的恶性发展，同时扶持弱势群体形成利益集团，以求得平衡。

　　(三)当前中国应防范特殊利益集团干政

　　治理利益集团的基本原则是“遏制与平衡”。国家要鼓励弱势群体发展成为利益集团，允许成立真正代表工人利益的工会和农会。普京治理金融寡头的原则是政治与经济分开，关键是防止利益集团干政。中国未来要重点防止特殊利益集团进一步发展，防止他们干政，防止干政引起重大决策失误。

　　1.防止房地产利益集团剥夺中产阶级

　　房地产利益集团由房地产公司、地方政府和银行组成，是发展最为成熟，有独立协会和代表人物，以广告费轻易控制了媒体，有效抵制国家调控，造成全国性房地产泡沫，绑架了政府和银行。

　　以未来供求关系论证房价上升违背金融学基本原理。房地产本质是金融不是商品，金融产品价格的基础不是成本，而是未来收益贴现，目前房地产的超高价已包含未来供求关系预期在内，而且过度反映了。市场经济“均衡”只是理想化假设，在金融垄断和预期下其本质是非均衡的。房地产和股票类似，都逃脱不了追涨杀跌，大起大落结局。目前高房价的本质是以垄断高价剥夺中产阶级，当高房价把中产阶级的积蓄和年轻人未来的收入套牢后，泡沫必定破灭。

　　长痛不如短痛。国家应下决心对第二套房收不动产税，这是国际惯例。如果不能征收，根本原因不在业主，而在腐败阶层不能允许财产实名制度，这是所有特殊利益集团最本质的利益，由于他们阻挠有可能使中央房地产新政最终流产。

　　2.防止金融利益集团冲击宏观经济1997年和2007年两次金融危机中国有幸避免，是因为人民币没有自由兑换。如果2017年再发生危机将在中国，7年之内中国可能的情况是：房地产泡沫继续上升、国际投机资本继续流入、人民币继续升值顺差消失、金融衍生工具继续发展、财政负担继续增加、人口继续老化、利益集团继续猖狂、社会矛盾继续激化、美国继续施加压力。

　　金融利益集团的本质是投机性和国际性，其理论代表是索罗斯。他指出均衡市场到处存在，但对投资者来说没有意义，因为只能得到平均利润。只有非均衡市场才带来超额利润。金融市场是非均衡的，因为垄断和预期能改变供求关系，使股票房地产暴涨暴跌。他的投资理念，是寻找宏观经济的不均衡加以扩大和利用，如资金量足够大，可制造不均衡。只有宏观经济崩溃才可能赚大钱。这不是阴谋论，而是说，泡沫经济及其崩溃就是由非均衡金融市场的规律决定的，只要国家干预不力，必定如此。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中国。新的利益集团将实现几个结合：

　　1.金融利益集团的形成。其本质是投机性和国际性。只有宏观经济崩溃才可能赚大钱，这不是阴谋论，而是由非均衡金融市场的经济规律所决定。如果国家干预不力，必定如此。

　　2.金融利益集团整合投机资本，将不断鼓动中国政府放弃外汇管制，继续金融创新，实现金融自由化。

　　3.金融利益集团与房地产利益集团相结合。

　　中国的房地产利益集团，由房地产公司、地方政府和银行组成，是在中国发展最为成熟的一个利益集团，8年来有效抵制国家调控，形成全国性房地产泡沫，已酿成一定程度危机，绑架了政府和银行。

　　金融利益集团是通过制造人民币涨价预期，支持房地产泡沫的。预期人民币升值意味着预期以人民币标价的资产升值，这主要就是房地产。

　　4.中国的“精英层”，即官员、企业家、知识界和媒体可能进一步联合。

　　5.在人民币自由兑换口号下，打通国内腐败资本和国际投机资本的联系通道，使它们互相转换，融为一体。

　　6.国内特殊集团与战略投机资本配合。

　　为了特殊利益，利益集团在客观上需要制造危机，这符合遏制中国崛起的战略目的。中国人口老龄化速度极快，还有10年宝贵时间。目前爆发的货币财富有两条出路，一是纳入国家战略发展实体经济，二是以“市场导向”，实质是利益集团垄断和投机资本误导下造成经济泡沫，在崩溃中烟消云散。这就是利益集团干政的最核心的问题。

　　为保证中国可持续发展，必须维护国家核心金融利益：人民币不能升值过快；不能公开宣布自由兑换；不能私下放弃对资本项目的外汇管制；限制外资控制我国战略产业的股份，如已经被控制的，国家应以外汇的形式回购回来；海外投资必须有国家战略指导，主要是控制资源，收购竞争对手，切不可进入房地产和金融投机；坚决打击房地产泡沫，对不动产征税。

　　未来数年决定中国的前途，应学习普京，严厉打击金融房地产寡头和官员腐败，发展民主和人民监督，防止特殊利益集团进一步结合与干政，避免经济泡沫和金融危机，这是关系中国能否继续发展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