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纵横

一本杂志和一个时代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8月13日 08:50 经济观察报

  《伊甸园之门》曾被摇滚青年奉为经典。书的内容早已忘却,让我记忆犹新的只是那句铿锵有力的口号:“历史的内容不仅是服装和行话。一个时代的人们不是担起属于他们时代的变革的重负,便是在它的压力之下死于荒野。”20世纪20年代,中国的历史重负是救亡和启蒙。60年代,整个世界的使命是摇滚和文化革命。而90年代,席卷全球的时代浪潮自然是网络新科技。

  变革年代期待着意气风发的精英,他们的理想和言辞往往在同仁刊物中凝结。回望中国革命,五四运动的旗帜是《新青年》,40年代的标杆是《观察》杂志。放眼对岸,60年代美国文化革命的领袖是《滚石》,而90年代的科技革命,则找不出比《连线》更具符号意义的杂志了。

  这样的类比似乎有些不伦不类。但毫无疑问,它们都是一尺见方的兴奋剂和心灵手榴弹,它们都有着刺激荷尔蒙、团结同志、打倒旧势力等药效。《新青年》催生了陈独秀、李大钊这样的革命导师,《观察》锻炼了储安平、费孝通、钱钟书等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滚石》的扬·温纳、亨特·汤普森和安妮·莱伯维兹用文字和影像切开了美国文化和政治的疮疤。而《连线》,则是一批技术狂热分子的失乐园。如路易斯·罗塞托,如凯文·凯利和霍华德·莱茵戈德之流,那本阐述数码精英的奇书《未来英雄》(Digerati)分别将他们称作海盗、圣人和标准市民。

  在普通人眼中,网络风潮的主角是比尔·盖茨、雅虎的杨致远、亚马逊的贝佐斯以及今天Google的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其实,真正蛊惑人心的,不是福布斯榜单上的这些富翁,而是幕后的传教士和吹鼓手,比如上面提到的路易斯·罗塞托、凯文·凯利等人。90年代初期,他们创办媒体、折腾网络社区、召集精英聚会,各种新点子在这些科技文化温床中生根发芽。

  先说说罗塞托,这位《连线》的创始人,早年是位无政府主义者。80年代末在荷兰主持过一本讨论信息处理的杂志《电词》。90年代初,他带着创办新杂志的商业计划书杀回美国。尼葛罗庞蒂的75000美元投资让他的梦想发酵。这一次,他所鼓吹的革命,是更高层面的政治改革,是一种不为国家边界所限制的社会生活、一些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社群。一句话,一个全新的革命:电脑使现存的所有权威过时。

  正如本书作者所说,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那股狂热,是即时通讯和无所不在的电脑即将创造出前所未有的财富和自由;人类处于一个新时代的黎明……这样的宏大叙事,即便找不到独一无二的说书人,至少也有一个突出的斗士,他的名字就是路易斯·罗塞托,而他的平台就是《连线》杂志。

  再来看看另一位神人,或者说该杂志的思想家,执行主编凯文·凯利。他曾骑单车穿越多国,编过一本大杂烩《信号》,涵盖了黑客手册、bbs、文字处理软件、各种备选机器人、拷贝机器和威廉·吉布森的赛博朋克小说。他还用宗教预言和科学理论缠绕成一本《失控:新生物文明的兴起》,内容涉及新机械生物学、经济学和社会系统。

  罗塞托如是评价他:“凯文是圣人,好像19世纪中叶爱尔兰小村庄中一个激进的教士。每个人都到教堂来听他走在时代前沿的想法,并领略他那超乎常人的智慧。”

  在凯文眼中,《连线》是本什么杂志呢?赛博朋克小说家威廉·吉布森曾说,“未来其实已经在这儿——只不过它的分布不那么均匀罢了。”这句话成了凯文的口号,就像是为《连线》度身定做的。他认为自己知道去哪儿寻找那“喷薄而出的未来”。

  看看编辑部在创刊前的梦想吧:不用多久,《连线》就要派记者去印度,看看独立的乡村工程师如何建起盗版的卫星电视网络;他们要派记者去新加坡,分析当地的高科技威权主义,派人去华盛顿的雷德蒙,在那里和微软的百万富翁们一起住上几个礼拜……那个秋天他们做的专题报道仍然非常朴实。这些文章包括一个关于好莱坞某数码特效工作室的素描;一篇关于疯狂的日本电脑游戏迷的书摘;还有军队使用高科技模拟手段的一篇文章;一份对多个电子图书馆高级项目的调查;一篇揭示如何窃听移 动电话的趣文;一篇要求废除所有公共学校、用电脑导向的教育公司取而代之的低质量檄文……

  总之,对所有旗帜性杂志而言,内容并不是最重要的,气质和煽动力才是关键。而《<连线>传奇》一书,按作者总结,展现了一个洋溢着荷尔蒙的故事:青春战胜衰老,天真战胜世故,热爱终究战胜所有的诱惑。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本书不只是一个心灵传奇,它又是一个商业故事,记录了以路易斯·罗赛托为首的创业者,如何讲述美妙故事、如何寻找赢利机会和商业模式,如何说服风险投资者、如何成功套现的过程。

  其实,90年代的新经济风潮中,在dotcom泡沫之上还有另一层泡沫,即科技出版泡沫。一大批载满广告和大文章的杂志破土而出:《红鲱鱼》(Red Herring)、《工业标准》(The Industry Standard)、《商业2.0》(Business 2.0)、《快公司》(Fast Company)、Infoworld、Web Techniques、Yahoo!Internet Life。中国也不例外,《互联网周刊》是典型代表。

  不过,当人们回顾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连线》仍然会第一个跳到眼前。它响声最大、打扮最时髦,它是记录网络新生活的年鉴。

  本书作者加里·沃尔夫是《连线》的一名高级员工。他以内部人的视角记录了《连线》的沉浮,当事人的抱负和贪婪、创造与疯狂。那个年代的轮廓和色调也一览无遗。

  我曾写过一篇名为《加州意识形态》的文章。其中的一段话,用来总结本书内容也许比较切题:

  1998年5月,经过两次上市尝试却最终失败的《连线》杂志被卖给了一家出版公司。这倒并不意味着《连线》会停办。它只是表明,一个摇旗呐喊的时代吹鼓手将向一个普通的时尚杂志转变。而其他那些政治和文化神话也露出其一厢情愿的空想面目。网络并非平等和自由的理想王国,网上和网下人口的男女比例、阶层比例的差异可以说明实情。网络创造的信息爆炸带来的不是什么崭新文明,而是用毕即弃的时尚垃圾和信息通货的疯狂膨胀。网络并未成为普通民众的反抗工具,惟一改变的只是,统治者由商业巨头变成了技术雅皮士。六七十年代的压抑者、被控制者中的一小撮人,摇身一变成了新世界的主宰。

  (本文作者为《连线:数字时代的传媒梦想》一书中文版译者,此书即将面市)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


发表评论 _COUNT_条
爱问(iAsk.com)
不支持Flash
 
不支持Flash
不支持F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