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历

　　朱步冲

　　12月27日，在CCTV一则名为《净化网络视听环境迫在眉睫》的新闻报道中，用一句“很黄，很暴力”来形容某些网页的北京小姑娘张殊凡出其不意地被推进网络公众暴力的火山口。公众舆论早就对有关部门宣称要加强对网络视频信息传播内容的管理反感，张殊凡一下子成为口诛笔伐的替罪羊。众所周知，国家有关部门对色情淫秽行业的打击已经是经年累月，充满悖论的是，尽管裸露在中国意识形态中始终在 “高尚超脱的艺术”和“下流淫荡的暴露”之间摇摆，可在一连串道德卫士连同国家机关的讨伐中，遭受戡害的却往往是前者。

　　比如从一个AV爱好者的角度讲，在网络色情影像资料多且易得的今天，《色戒》被删除的7分钟较之无数HardCore风格的A片，完全是和风细雨，再坚贞的“梁粉”也不觉得伟仔“倾囊而出”的表演如果单独拎出来，去除影片整个关于国家政治——身体权力的话语氛围，有多大的意义。然而大家恼怒的不是因为广电总局公然削减了我们一次从视觉上享受 “色氛”的机会——尽管这种机会在私密状态下已经多如牛毛——而是愤怒于自己被当作了缺乏判断力的弱智，并被剥夺了“甘为不崇高”的消极自由。

　　前几天一个硕士在读的朋友要做论文，不得不瞻仰一下明代下半身作家兰陵笑笑生的不朽名著《金瓶梅》，却在图书馆缮本阅览室吃了闭门羹：理由是只有具备副教授职称以上的阅览者才有权力得窥孔豹。很显然，在某些人看来，只有拿到这个职称(顺便说一句，潜台词还包括只有到达某个年龄段，年老欲衰)的同志，才能够理解西门大官人和潘金莲女士的伟大感情是超越床笫之事以外的，老老实实地把它当作卢梭的《新爱伊洛丝》来看——尽管有数不清的统计数字说明，色情信息的泛滥程度不仅与犯罪率相关不大，而且还成反比。

　　在因张殊凡事件而愤怒不已的网民看来，虽然她面对摄影机的言语很可能是具备中国特色的“灌输性教育”的后果，但她的身份是一把刺向内心隐痛的刀子，特别是对那些天生脑后就长了一块不合时宜的反骨，从小就被当作坏孩子，从而被师长“打入另册”的家伙看来，“优秀学生干部，市三号学生”——这些抽象的字眼总让人想起小时候那些永远不苟言笑，第一个交卷并拿到100分，小红花，在各种活动上不经同意就 “代表”我们致辞，表决心，在老师背后打小报告，在课上用干咳提醒大家保持坐姿的女同学，她们无疑是公共权力能被儿童所感知的最末梢环节。

　　当然，说管理机关的同志们不理解这个道理，肯定是冤枉他们的，据说在今年8月，奥运降临，举国欢庆的时候，北京的书摊上还会买得到 《花花公子》，不知道这些玩意是否会仅供国际友人享用，但 《体育画报》每年的“泳装特刊”已经定期光临，却是不争的事实——别以为这是多大的进步，这和更早些时候，一到过年就滥大街的大美人挂历是一个性质：你当买它回去的人都是搞不清楚阴阳历的糊涂虫吗？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