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考察和形象问题

　　苗炜

　　高中英语课本里有一篇课文，讲的是威廉退尔的故事，这个瑞士农民反抗奥地利暴政，执政官把一个苹果放在他儿子的脑袋上，让他用弓箭射，威廉退尔准备了两支箭，要是误伤了儿子，就再射一箭杀死执政官。德国诗人席勒写过这个英雄，意大利人罗西尼改编成歌剧，我问瑞士经济促进署的马瑞先生，威廉退尔算不算是瑞士的民族英雄。他说，那是德国人编出来的故事，我们瑞士有自己的英雄。他说了一个名字，我转眼就忘了，看来，英雄是要靠文艺作品不断颂扬和传播的，威廉退尔有塑像，旅游地的剧场还经常上演他的故事，反正大家会把他的形象和瑞士联系起来。

　　在洛桑参观奥林匹克博物馆，最吸引我的藏品是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美国“梦之队”全体队员签名的一只篮球，在我看，它的价值远胜于那些来自希腊的古董。展厅以历届奥运会为线索，最后一部分，是北京2008，温哥华2010，伦敦2012，索契2014，北京的背景板下面，摆着几个福娃。看来，这部分的展示是两三个月前刚布置过的，索契是那时候获得冬奥会主办权的。当时在危地马拉，俄罗斯总统普京和韩国总统卢武铉都去做最后陈述，分别为索契和平昌拉票，结果出来后，平昌的

房地产价格大崩盘，好多地产商人和投机商人都破财了，普京则表示，要邀请韩国企业参与索契的奥运工程建设。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先生说，他考虑以后不再接受国家领导人出席最后陈述。其理由，我替他说，是害怕大国领导人的影响力，怕奥运会成为国家经济行为。韩国平昌的人民也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其中一条，卢武铉总统的个人魅力抵不过普京。恰好前不久我刚看过普京总统的一组照片，他赤裸上身，钓鱼、野营，那形象真是不错。

　　其实，谁都重视形象问题。这次去瑞士，说是商务考察，要准备5件衬衫，两件整装。最高规格的约会是瑞士经济部长洛伊特哈德女士的接见，瑞士也是“七常委”，由人民选出国家的七个首脑，轮流当国家元首，每人一年，轮不上的时候就当部长，一个人兼管好几个部，这么一说，我是前所未有的受到了一国家领导人的接见。邀请方特意提醒，洛伊特哈德女士40多岁，是个极有魅力的女子。瑞士之行，我们在普华永道见到了一两位高级合伙人，在瑞信银行的董事局会议室见到了许多银行家，合伙人就是合伙人的样子，银行家就是银行家的样子，洛伊特哈德女士更是风采翩翩。据说她是“七常委”中最受民众欢迎的一位，不知道这里面，形象因素有多少。

　　我们到洛桑，住在美岸大酒店。入住之前，马瑞就提醒我们，店里有位梅乐夫人，会和我们讲中文的。这位经理会讲十多种语言，一见面就用中文和我们寒暄，然后给对我们报人名，中国的哪几位领导人曾住在这里。房间里特意放着有关梅乐夫人的剪报，是《光明日报》等中文报纸对她的特写，典型的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的形象。要不是岁数不对，我都相信，周恩来总理在美岸大酒店会见卓别林的时候，梅乐夫人都恭候身旁。

　　卓别林当年是左派，不能回美国，就在洛桑附近的小镇子沃维居住，靠着日内瓦湖，景色美丽，最后死在这里。如今沃维镇上有雀巢总部，有一家美国企业的欧洲总部，总部的领导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介绍在瑞士做生意的好处，出席晚宴的还有洛桑市长、瑞士西部州县经济促进局的干事等等，晚宴就设在奥林匹克博物馆顶层，从露台上望去，正是日内瓦湖，对岸就是法国的依云镇。

　　晚宴的主人自然是洛桑市长，我们一行十人西装笔挺的站在他面前，外国人的站功很厉害，饭前的讲话、开胃酒、欢迎仪式都是站着的，市长先生是个大胖子，带了条领带，图案是一只大肥猫，和加菲猫有点儿像。他用法语发表讲话，翻译成英语，再由一位在洛桑工作的上海同胞翻译成中文，这样讲话过程就拉长了三倍，胖市长站得有些前仰后合，讲完话终于吃饭，我有幸和市长坐在一桌，正对着他的肥猫领带，边上是上海同胞，吃着吃着我忍不住问了个以貌取人的庸俗问题：“你们怎么会选这样一个胖子当市长呢？”上海同胞说：“我也不知道，我不参与政治，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我的瑞士同事。”“那就算了，太失礼了。”上海同胞答：“我要问的，我也很好奇。”

　　这位市长先生是个数学教授，一直独身，至于为什么选他作市长，我也只能替自己作答，这样一个美丽平静的城市，根本就不用操心什么政策，选一个看着亲热的人最好。官员是服务于大众的，又不是拿出去给人看的。不过，马瑞先生说，他从不知道洛桑市长这么胖，他觉得这个形象让他“有点儿尴尬。”

　　在瑞士的旅行中，接待方不断穿插介绍瑞士的风土人情与历史，最形象的说法是：“瑞士就是由那些不想当德国人的德国人、不想当

意大利人的意大利人、不想当法国人的法国人组成的。”可惜，现在地球上再没有一块优山美地能让所有不满于国家形象的人择群而居。

　　转自苗炜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