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王亥之死

　　迟宇宙 知名专栏作家

　　所有的故事都有个从前。

　　从前有个人叫王亥，是个商人。他又名振，是阏伯(契)的六世孙、冥的长子，也是一个伟大部落的第七代领袖。王亥是个能耐人儿，不仅帮助父亲在治理水患中立了大功，而且还驯服了野牛、发明了牛车。

　　王亥的部落精通农业和畜牧业，他们发展速度极为迅捷。他们的物品很快便有了富余，王亥便带领族人驾着牛车，载着货物，周旋在各个部落之间。他大概用帛和牛作为货币，与各个部落进行交易。因为交易需要与人协商，人们便称呼他们为“商人”，而他们的部落，便被称为商族。于是，王亥便成了中国商人的始祖，而自从他的后人汤建立了商朝，王亥更是成了一个伟大部族的创始人。

　　关于商族崛起的传说，郭沫若的《中国史稿》记载说：“传说相土作乘马，王亥作服牛，就是驯养牛马，作为运载的工具。还有记载说，商的祖先‘立皂牢，服牛马，以为民利’。‘皂’是喂牛马的槽，‘牢’是养牛羊用的圈，说明他们很早就过渡到定居放牧的生活，服牛乘马，以为专利了。这样就形成了农业生产的发展，形成农、牧结合的经济，使这个部落很快兴旺起来……农业的发展促进了农业和畜牧业的分工，农业和手工业的分工也相应地扩大了。因此，商人与其他部落之间的交换也是比较活跃的。”

　　王亥服牛和经商的故事，本来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可是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出悲剧。

　　据说王亥为了扩张商业领域，还曾迁居到黄河北岸。他最后一次经商，也是到黄河以北的有易氏(大约在今河北易水一带)。在那里，他遭到了有易氏的谋杀。

　　帝泄十二年，大约是公元前1810年，王亥和弟弟王恒赶着牛车、载着货物，长途跋涉到了有易氏。有易氏首领绵臣见财起歹意，杀害了王亥，赶走了王亥的随行人员，夺走了财货。王亥的弟弟王恒则幸免于难。

　　郭沫若的《中国史稿》中解释说：“因冥子王亥的时候，开始利用牛作为负重的工具，在各部落间进行贸易。有易氏夺取了王亥的牛，杀死王亥，双方因此冲突起来。王亥子上甲微借助河伯的武力，打败有易氏，杀了有易氏国君绵臣，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势力。王亥在甲骨卜辞中称为高祖亥，上甲微也受到隆重的祭祀。”

　　王亥作为中国商人的始祖，他的遭到谋杀以及上甲微为父报仇的故事，确实动人心魄。作为一名真正的游商，王亥不独为商人开创了一种行商的伟大传统，还实践了《墨子·贵义》中所说的“商人之四方，市贾倍徙，虽有关梁之难，盗贼之危，必为之”。

　　然而从上古以来，人们便对绵臣缘何杀害王亥充满了疑惑。有一种说法是王亥的死因是与绵臣之妻通淫，因为商祖玄鸟氏与有易氏存在婚姻关系，有易氏与王亥是血亲，王亥便犯了乱伦罪、屈做了“风流鬼”。另一种说法是王亥之妻与王恒一起策划了谋杀。据屈原《天问》记载，王亥之妻便是有易女，她在王亥被杀时“击床先出”，先自逃逸，后来更做了王亥弟王恒的妻子。

　　然而在传说和历史当中，我们的这位祖先——一位商业巨子，还是窝囊地殒落了。他死于阴谋和强力之下，并且像一切阴谋一样，被渲染出了“作风问题”。只有他的血亲还记着他的恩德。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有很多条关于王亥的记载。他的子孙写了很多优美的辞令来赞美他，用祭天的礼节来祭祀他。祭祀他的牲畜多达二三百头之多，远远超过了对一个诸侯王爱戴。

　　在王亥之前，中国已经有了杰出的商业传统。《世本》有“祝融作市”之说。《淮南子·览冥训》则说黄帝时“不豫价”，意思是说没有乱喊价钱的商业欺诈行为。然而只有王亥开创了真正的商业实践和行商的商业传统，不惟如此，他还依靠商业实现了一个部族的崛起，并且使商业成为了这个部族的生活方式。

　　今天的王亥不只保留在了历史和传说当中，还保存在传统和记忆当中。商族人喜欢经商，当商纣的末年，吕尚也曾“屠牛于朝歌，卖饭于孟津”。在他协助周武王灭掉了商朝之后，武王告诫妹土的商朝遗民，要他们“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牛车，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意思是说他们要老老实实种田，除此之外还可以搞搞商业，以孝养其父母。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于是坚守着祖先王亥的事业，中国的商业传统于是便艰难地流传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