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凯：王爷的管理学

　　孙凯／文

　　太史公在《史记·五宗世家》里记载了孝景帝的13个儿子———13个王爷的事情。

　　文中讲到赵王刘彭祖，每当朝廷派来相国或二千石以上级别的官员到任，刘彭祖都会穿着黑布衣扮为奴仆，亲自出迎，亲自清扫二千石级官员下榻的住所，多设惑乱之事来引动对方———估计就是请唱卡拉OK、洗桑拿之类的招式。一旦这些官员言语失当，触犯朝廷禁忌，就把它记下来。以后，如果二千石级官员想依法办事，触犯了他，他就以此相威胁；如果对方还不顺从，就上书告发，并以作奸犯法图谋私利之事诬陷对方。刘彭祖在位50多年期间，相国、二千石级官员没有能任满两年的，经常因罪去位，罪过大的被处死，罪过小的受刑罚，所以二千石级官员没有谁敢奉法治事。赵王也就因此专擅大权，派遣使者到属县作专利买卖，其收入多于王国正常的租税。因此赵王家多有金钱。

　　这个彭祖还十分好色。江都易王刘非很宠爱一个淖姬。他刚死，还没埋葬，正在守丧的儿子刘建就把淖姬接来，在守丧的房舍中通奸。后来刘建因谋反之事畏罪自杀，封国废除。刘彭祖就赶紧把这个淖姬接收了，非常宠爱她———看来这个淖姬迷惑男人的能力不比那个让楚、吴数国不得安宁的夏姬差啊！

　　刘彭祖精力过人，喜好做吏人做的事。他专门上书天子，志愿督讨王国内的盗贼。经常夜间带领走卒巡察于邯郸城内。但这并没有使他的王国治安形势好，各往来使者以及过路旅客反因为刘彭祖险诈邪恶，不敢留宿邯郸。

　　刘彭祖的弟弟刘胜被封为中山靖王。三国时的刘备就是整天瞎吹他是这个人的后代。刘胜喜好饮洒，喜好女色，有子孙120多人———这其中哪一枝繁衍出刘备，也的确可能。刘胜在无意中为汉王朝在许多年以后留下一个皇叔，真是在自己快乐的同时利人利己利国利民。

　　即便在不知道他许多年之后还有那么大功劳的情况下，刘胜对他哥哥刘彭祖的治国方略就颇不以为然。他说：“哥哥为王，专门替代下级官吏治理政事。为王的人应当每日听音乐享受歌舞女色。”

　　刘彭祖则见不上他弟弟的那种工作作风，指责他说：“中山王只是每天淫乐，不帮助天子抚慰百姓，如何可以称为藩臣！”

　　刘胜和刘彭祖截然不同的工作和生活作风，其实反映着管理问题上一直存在的两种路径，一是事无巨细亲历亲为，像后来的诸葛亮一样，惟恐别人不似自己般尽心；二是把握方向，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岗位上各司其职。

　　王朔有一篇小说叫《痴人》，说的是一个人练气功，可以逐渐由大脑意志把本来本能的反应都控制起来，比如手上划一道小口子，会慢慢自行凝结、愈合，但由大脑完全控制后，不让它凝结，它就一直流血不止，而一旦下达愈合指令，可以眼看着伤口马上愈合、痊愈……等实现了100%完全控制后，人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飞起来。但接二连三的人都是在临近100%控制的时候就力不从心了，一会儿忘了下令心脏就不跳了，一会儿忘了下令肠胃就不蠕动了，人就整个废了。

　　这篇小说说的其实也是一种管理思路。一种管理方式如果能100%体现管理者的意图，那效率当然是勿庸置疑的。但在事实上，100%的管理是不存在的。所以，把握好方向，设计好奖励和监督机制，保证一个集体有活力地运转，是比较现实可行的。

　　这个道理，那么聪明的诸葛亮不会不明白，但诸葛亮以及许多和诸葛亮一样的管理者也有他们的难处：你要把这个人用在这个位置上，可刘备或阿斗可能对此人的忠心有怀疑，不让用他。你要把一个不合适的人从一个岗位上拿下，可这个人可能是关羽或张飞的亲戚，你动不了……当一个团队的许多岗位上充溢着力不从心的管理者，诸葛亮想把事情办好、办成，大概就只能事必躬亲了。

　　具体到刘胜和刘彭祖，情况又有不同。这些人能当王爷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是从皇帝的身体里窜出来的。皇帝让他们当王爷，只是为了保证在有人捣乱时能一致对外。所以只要政治上正确，不违法乱纪让皇帝对老百姓没法交代，就是好王。像自己带人晚上到处抓贼这样的事情，还是不干的好，干了坏处大过益处。刘彭祖抓治安反让往来使者以及过路旅客不敢留宿邯郸，就是证明。

　　孙凯：著名媒体人士，曾任中国青年报记者部主任等职，现任《瞭望东方周刊》副总编辑，国际航空报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