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纵横

旁观者和我的记忆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2月04日 06:23 经济观察报

  杜庆春/文

    当我断断续续地读完托妮·莫里森的《爵士乐》之后,我知道我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如何可能用断断续续的方式读完一本“爵士乐”一样的小说,而不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迷失在叙事的迷宫?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明白深埋在文字后面的托妮·莫里森的《爵士乐》的年表意味?

  在这本不厚的小说中,最为外在的“爵士乐”特征,中文译者已经在本书的最后一页写得清楚,“《爵士乐》英文原版文本结构,仿照爵士乐演奏中的缓冲与停顿形式,各篇章之间没有序号,仅以一页空白自然隔出。本次中文版编排与原版保持一致。”关于采用“爵士乐”结构的意图,托妮·莫里森自己也在《序》中说,“我希望这部作品能够展示音乐的智力、感性、无序;展示它的历史、它的流变,以及它的现代性。”“然而,其中最首要的,是创造。即兴创作,原创性,变化。这部小说不仅是描写这些人物,它还要力图成为他们”。所以,有论说者如菲利普·佩奇(Philip Page)将此更推至德里达的解构路径。

  “爵士乐”的叙事使得《爵士乐》仿佛获得了一个清晰可握的阅读路径,但是一旦你真正面对文字的时候,玄妙和眩晕就接踵而至。在这本小说中,你、我、他和姓名轮番讲述着故事,你不是那个你,我也不是前一个我,这些一起构成了托妮·莫里森的“我”和“他们”的历史与记忆。在此书中,这条时间河流的源头是1855年薇拉·路易斯·格雷怀孕,而特鲁·贝尔带着两个孩子跟随薇拉·路易斯来到巴尔的摩,而我们最后一次看到时间的河流依然向前涌动是在1926年3月维奥莱特拜访爱丽丝·曼弗雷德,两个黑人女性在死亡和爱情都变得平淡的时刻。这个时刻,爱丽斯忍不住要给维奥莱特缝补外套,虽然前者的丈夫杀了自己的外甥女多卡丝,前者自己在这位女孩葬礼上用刀子去划死者的脸。但是那是1926年1月1日的事情和1926年1月3日的事情,现在是三月末了,“春天来到了大都会”的时刻。

  大都会的黑人区爵士乐总在断断续续……

  神秘的旁观者

  读这本小说让我不断产生恍惚的地方,就是在故事的进展中总觉得有一个旁观者进入你的视野。此人在故事中,又不在故事中;此人是故事中主人公的朋友,但是又如同一个隐身人。比如,那个我无法想像其面孔的女孩费莉丝,她是多卡丝的朋友,曾经一起偷偷溜出去参加舞会。她们两个如同挣脱了上一代束缚的黑人女性,她们要展示自己的身体,不像上一代要藏匿它们。“费莉丝帮着她散开了耳朵后面的两根发辫,把口红涂在她的指甲上,她的嘴唇上已经涂过了。”(第67页)此后费莉丝就引退到故事的不被照亮的空间中,在多卡丝的葬礼上,她在人群中如同惊鸿一瞥般出现,“你好,费莉丝。你能来真好……”(第82页)这种人物突然出场的方式是托妮·莫里森的法宝,在叙事中突然带出另外一个人的叙事是她明面上的策略,她暗地里使用的策略就是这种在一群人中间,依靠对白的转变带出新的人物,这几乎不是文学的方式,而是如同电影的片段,只是将画面全然隐去。费莉丝对于自己好朋友多卡丝的死亡,如同一个神秘的旁观者。

  费莉丝在小说的尾声再次出现,她用她的声音向维奥莱特,或者向所有的人说出了多卡丝的内心,说出了她们这一代的愿望,“现在我想做我妈妈没能活着看到的女人。”托妮·莫里森在叙事中采取突然带出叙事者的转变,在对话中抖出其他人的对话,在叙事者的角度上这种莫测的更变,使得叙事呈现出一种神秘的味道。

  当然,叙事的神秘性更多还来自小说中不断突然出现的“我”。某些时候,这个我就是故事中的一个人物,自己在说自己,但是小说中存在着一个你无法判断究竟是谁的“我”。你可能怀疑这个人是这一群人的永远的伴随者,神秘的隐身人,也可以猜测这就是作者自己的突然加入。一开始,这个我是在括号中出现的,“(我倒是觉得那个姑娘不需要把头发拉直)”,而后这个我直接说道:“我为这个大都会发狂”,直到这部小说的最后一个篇章,这个“我”完全成为这部大都会的爱情悲剧、这部大都会的黑人历史的观察者。“我看见了他们三个,费莉丝、乔和维奥莱特,他们在我看来就像是多卡丝、乔和维奥莱特在镜中的影子。……他们是多么奇妙迷人,多么身不由己。”最后,我只能想像是托妮·莫里森站在大都会的上空,站在大都会的历史的上空,看着时间流逝。

  “而且我还有记忆”

  作为一个黑人女性作家,托妮·莫里森寻找文学表达的极限体验。这种极限体验不是随性的、意识流式的随想,而是要把历史的细节、神奇和悲凉全部打碎,揉进灵与肉的挣扎。她花了三年时间,让人物表逐渐成型;她读了1926年的每一期“黑人”报纸;她读了主日学校的课程、毕业典礼日程,妇女俱乐部的会议备忘录、诗刊、随笔;她还听了带刮擦声的“黑人”唱片。在如此缜密的学究般的案头功课之后,托妮·莫里森才能让虚构像南方湿热气候里的植物般蔓延,枝叶向着思绪的星空疯长,裹挟进人的身体、欲望和死亡。

  只有托妮·莫里森才可能生长出如此的虚构,因为她是黑人女作家,因为她说“而且我还有记忆”,这个记忆来自她的家庭,作为那个时代的黑人家庭的一部分,作为不可能切割开来的一部,这种记忆的情感将这一切转换为语言。“这语言魅力无穷,光芒四射,就像一个珍藏在箱子里的晚会手袋!”

  历史和记忆的“我”的结合,让读者有了福气,即使你被爵士乐的不规则的变奏搞得眩晕之后依然如此。这好像是一场热恋的开始,和完全陌生的历史、情感和欲望的热恋。如同,男主人公背着自己的妻子租了一间小公寓,每个星期租六个小时,在这里他有足够的时间“让城市的天空从淡淡的冰蓝色变成有一颗金色的心的紫色。当太阳西沉,这时间也足够让他告诉新欢一些他从未告诉过妻子的东西。”在这些断断续续地阅读中,我也偷偷以为托妮·莫里森告诉了我一些她从未告诉过自己的东西。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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