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外交平衡术

　　文/林利民

　　一部世界近代史表明，大国崛起及兴衰更替是一个此伏彼起、连续不断的历史进程，所谓“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很能用以表述这一复杂进程。当然，从近代史看，大国兴衰更替的周期不需要“五百年”，通常是百年左右。如欧洲霸权从西班牙时期到荷兰时期，再到拿破仑法国，这三代霸权都不到百年。大英帝国的霸权从拿破仑战争结束后的维也纳会议算起，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其霸权被美国替代，也不过百余年。

　　总结近代五百年大国兴衰史，为什么有些大国能够把握机遇，成功实现崛起，国运昌盛，如十九世纪的英国和二十世纪的美国？而有些大国却与机遇失之交臂，不但未能崛起为世界一流大国，反而输光资本，弄得伤痕累累，甚至恶名远扬，如十九世纪的拿破仑法国、二十世纪的德国、日本和

意大利？这其中的原因多种多样，但其中无论是成是败，有一个普遍起作用的因素，那就是看崛起中的大国如何适应国际变局？能否在复杂的国际变局中把握外交平衡？如何把握外交的平衡术？

　　近代五百年来，在大国崛起进程中做得最成功、表演最出色的当非十九世纪的大英帝国莫属。英国孤处欧洲大陆以外的海岛，包括人口、领土、资源等有形统计数据所展现的国家规模有限，只能划于中等国家行列，不但不能与同时期的中国、美国、印度等相比，也比同时期的欧洲大国，如德、法、俄、奥等小，但英国却以小制大，以有限的人力、兵力和资源，滚雪球般地玩转了一个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庞大帝国。如征服与统治有数亿人口、数百万平方公里面积的印度，英国仅依靠几支步枪队和数千来自本土的“文官”。在大英帝国的全盛时期，其占有的殖民地达335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其本土的110倍。英国之所以能以小制大，在群雄并起的十九世纪乱世力压群雄，崛起为世界一流大国，除其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着工业革命的先鞭，拥有经济技术优势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其擅用外交平衡术，而擅长外交，这一点也正是从十九世纪的迪斯累里到二十世纪的丘吉尔与撒切尔夫人，再到今天的布莱尔，都一直引以为豪和津津乐道的。

　　在英国建立及运转其“日不落帝国”、“玩遍世界”的百余年中，其外交技巧的要诀就是大搞所谓“均势”外交，其本质就是所谓的外交“平衡术”。英国的外交平衡术源于其孤处欧洲大陆以外的海岛、实力的不足及谋求以有限的实力争取一个巨大的目标。所以，英国外交首先是谋求维持欧洲大陆的战略平衡与“均势”，不允许欧洲大陆出现任何足以威胁英国国际地位的霸权国家，因此，英国外交的首要和不变的原则是以外交和经济手段，必要时辅以军事手段，支持欧洲大陆较弱的一方对抗较强的一方，阻止后者坐大。所谓“没有永久的朋友、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正是英国外交这一首要原则的必然逻辑。也正是根据这一原则，英国在十九世纪初联合欧洲较弱的奥、普、俄等共同反对拿破仑帝国；在十九世纪中叶的克里米亚战争中支持较弱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反对沙俄；在十九世纪未和二十世纪初支持较弱的法俄“协约国”集团反对强大的德奥“同盟国”集团；第二次

世界大战前，又支持较弱的法国与波兰等反对强大的希特勒德国。

　　无独有偶，除了英国外，美国也是在其崛起过程中擅用外交平衡术并取得成功的大国。不仅如此，美国的外交平衡术还有其不同于英国的特点。第一，美国是后起的大国，又孤处美洲大陆，东西有大洋掩护，南北无强邻，因此，美国在崛起初期的十九世纪初，打出“门罗主义”的旗号，肃清后院，建立“战略依托带”。而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利用欧洲列强激烈争夺并全力投入世界大战之机，坐山观虎斗，积蓄实力，待欧洲列强精疲力竭之际，临门一脚，出兵欧陆，取得巴黎和会的主导权。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美国又如法炮制，终于利用

二战后德日意垮台、英法削弱之机，一举和平替代英国，登上世界头号大国宝座。冷战时期，美国继续大搞外交平衡术，如在1956年的苏伊士运河战争中假阿拉伯国家的力量，一举替代英法，取得了对中东事务的主导权。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又通过尼克松访华，实现中美关系正常化，在中国与苏联之间搞外交平衡，牵制越来越强大，并对美国越来越具有威胁的苏联。目前，美国又对中国玩平衡术，企图通过拉拢印度、日本、东盟及中亚国家等来平衡中国的崛起。

　　当然，近代史上，也有一些不擅用平衡术而导致崛起失败的国家，如德国和日本。十九世纪的德国外交在俾斯麦的主持下，一度比较注重外交平衡问题，尤其注意不与法俄同时为敌，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俾斯麦去世后，德皇威廉二世急于建立世界帝国，谋求以武力争夺所谓“阳光下的地盘”，把德国引上了以武力实现崛起的不归路，并直接发动了两次世界大战。战争的失败使德国由世界大国急剧跌落为依靠美国保护的附从国，并承担了发动世界大战、搞种族灭绝的罪名。同样，日本自“明治维新”后，就选择对其亚洲邻国不断发动战争的方式谋求崛起，先后发动甲午中日战争、日俄战争、全面侵华战争、太平洋战争，先后侵占了包括朝鲜、俄罗斯、中国、东南亚等国的一部分甚至全部领土，并犯下了罄竹难书的一系列战争罪。1945年战败后，不仅国力山穷水尽、接受盟军占领，政治上也不得不接受东京审判，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战略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