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为什么修不起来

　　张生

　　《圣经》传说：人类本来只使用1种语言，他们声气相通，决定在巴比伦修一座通天塔，直接上天堂。工程进度很快，被上帝知道，他让大家说不同的语言，结果互相不能沟通，很快散伙。语言标准化的重要性于此可见。

　　据统计，中国可能存在过上万种方言，但自秦始皇强行要求“书同文”以后，中国使用了标准统一的文字，这是中国数千年历经动乱、文明延续至今的重要凭借。然而，很多不规范的语言用法依旧到处可见。

　　在很多正式场合，很多

公务员意气风发地对公众宣布：今年本市吸引外资“X个亿”。或者，某企业家意得志满地宣布：本企业今年营收有望达到“X个亿”。我们可以确切地考证出：把亚洲的“亚”读成第二声的专利权归于韩乔生；但我们不知道“X个亿”的说法起源何时。我等小老百姓听惯了，虽然别扭，但架不住人家挥斥方遒的劲儿，“X个亿”总是代表件好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另据考证，在过去的汉字中，数字表述法有10套之多，但也没有“X个亿”的位置。一个汉字的“私生子”横行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在令人吃惊。

　　亿是什么概念？100万张100元！按银行通行的做法，1万1叠，得1万叠，大体按5叠1斤计算，2000斤，1吨的百元大钞！说起成吨成吨的钱，像说一个萝卜、一根青菜一样轻松，何其潇洒也哉？但是，在所有的大、中、小学教材中，“X个亿”都是错误的表述法。

　　不错，汉字的生命力在于它的自我创新能力。从语言学的纯理论说，现在的汉字都是象形文字的后裔，属于“落后”之列，当年鲁迅等人大声疾呼废黜汉字、实行拉丁文字，就是这样的逻辑。但奇怪的是，汉字表示今天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的时兴名词，并无困难。比如“广义相对论”、“矮行星”、“

等离子”、“超弦”，比如“后现代”、“他者”、“异化”。甚而言之，汉字有时候传达的意思达到原文匪夷所思的境界，比如二三十年代

留学芝加哥大学的学者多把“芝加哥”翻译成“诗家谷”，新旧之别何堪以道里计？汉字的这种自我创新甚至改变了中国历史，比如“干部”、“社会主义”、“幼儿园”等等都是从日文转用过来的，著名印度裔美籍学者杜赞奇(Duara)甚至有言过其实之嫌地说：没有这些清末民初转用自日文的新词，理解中国近代历史是不可能的。

　　但数字是特殊的。古罗马文化昌明，但数学实在一般，其故焉在？数字表达法太幼稚是重要原因，1写作“I”，2写作“II”,3写作“III”,4写作“IV”……以至于万以上的大规模运算简直令人发疯。古中国用算筹，祖冲之用这玩艺算出了π的近似值，达到了巅峰，但过程之繁缛绝非普罗大众所能掌握；后来发明算盘，但乘除运算之复杂，仍然令人望而却步，更不用说代数和方程。古印度人发明1到9，阿拉伯人传到欧洲，欧洲传到全世界，数学从此成为人类探索世界奥秘的利器；莱布尼茨结合中国古代二进制，又把1到9组成的任何数字和世间万物简化为1和0，人类走出地球成为可能。老师出的数学题结果老是1或0；天文学家开除冥王星，1个太阳＋8大行星＝9，9是《易经》里代表最大的数字。我们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一种哲学化的人间意境和天地玄黄的规律。

　　数字需要简洁。1亿，不需要说成“1个亿”，更不需要说成“1个像玫瑰一样漂亮的亿”。

　　当然，会有人说，既然作为国有资产的湖南电视台的超女比赛可以说PK，说说“X个亿”也无甚要紧。

　　其实，要不要紧得看执法部门是不是严格执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19条规定：“国家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X个亿”显然不是普通话，如果从哪一个公务员的嘴巴里蹦出来，严格说，有违宪的嫌疑！

　　“X个亿”之类，可以休矣！

　　(作者系南京大学中华民国史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