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9·11从未发生

　　约翰·海勒曼/文

　　在纽约，人们曾一度忽略了自己是生活在一个恐怖主义时代；然而，就像日前伦敦各报纸的头条报道那样，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给了我们每个人当头一棒。直到这时，我们才意识到那些试图要实施大规模屠杀的意识形态和宗教狂热分子实实在在地存在着，他们不只是疯狂，同时又顽强而狡猾。此时，不得不承认，我们已经被深深地卷入了巨大的恐惧当中，这种恐惧的程度已经超出了所有人一直以来的想象。

　　距离那场不速的灾难已经整整五年了。从世贸双塔轰然倒塌的那一刻起，9·11已经被看作是一个分水岭、一个转折点、一段重大而不可挽回的历史。伴随着那些仍然萦绕于废墟上空的刺鼻的浓烟，一种“咒语”不断地被重复，那就是9·11“改变了一切”，“人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们明白这只不过是人们面对巨大创伤时自然而然、也可以说是不可避免地发出的夸大之辞。我们从前是怎么生活的，现在基本上还是那样。然而，我们却也意识到，巨大的改变确实伴随着9·11的发生而一同到来——政治的、文化的、社会的；理性的、情感的及心理的——不仅仅是纽约，而且是整个美国以及全世界。问题是，这些改变到底是什么？

　　作为纪念9·11事件五周年的一种方式，我们试图给出一种答案，或者说很多种答案。我们邀请数位思想家以及公众人士来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如果9·11从未发生，现在将会怎样？

　　有一点需要澄清。我们当然清楚尝试这种反历史推想的危险性(如果肯尼迪没有被刺杀，尼克松就根本没有机会竞选上总统，也就不会有水门事件，不会有卡特，不会有里根等等)，这跟那些放肆的未来主义没什么两样。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利用理性分析和形象思维这种双重方式的极大诱惑力，在这个过程中，很多潜在的假设会浮出水面并挑战那些保守的教条。

　　在这些回答里面最引人注目的一种声称，如果没有发生9·11，美国则不会卷入战争。但是另一些人则很有信服力地提出异议，西方社会与伊斯兰武装势力特别是美国与基地组织之间冲突的爆发是根本不可避免的。本·拉登的撞机行动已经策划了近十年之久，问题只是什么时候起飞，而不是目标是否要定位在这片海岸。就像《纽约时报》作家安德鲁·苏利文(Andrew Sullivan)在他的博客中写到的那样，9·11的发生应该让美国人感到幸运(因为它在战争开始之前已经给了美国警告)，这并不是太糟糕。在一个假想的与现在平行的线性历史中，他描绘了一个比真实的今天更加可怕的版本——美国在与致命的敌人进行的战争暗夜中痛苦地挣扎。

　　如果没有9·11，发生在伦敦的恐怖袭击能避免吗？如果没有9·11，伊拉克战争还会发生吗？如果没有伊拉克战争，又会有伦敦的恐怖爆炸事件吗？

　　同样的，如果一场针对伊斯兰极端分子的战争不可避免，我们也就不能断定能够幸免于目前这场悲剧性的战争。乔治·布什政府中的很多新保守主义者此前已经对入侵伊拉克想入非非，9·11事件正好为他们把理想变成政策并加以实施提供了绝好的口实。没有发生在世贸中心的恐怖的幽灵，布什很难说服布莱尔或鲍威尔中的任何一个来支持他和他的“先发制人”策略——而如果没有这两人的同谋，布什的巴格达计划很有可能已经早已夭亡。

　　根据《林登·约翰逊和越南》(Lyndon Johnson and Vietnam)，历史必将用伊拉克来定义布什的总统任期。但是如果没有9·11，布什的政策及其结果都是很难预知的。肆意的挥霍？空前的赤字？向富人们卑尊屈膝？都有可能。又或者像历史学家道格拉斯·布林克利所言，布什会用接受另一场大灾难——飓风卡特里娜的挑战，来定义他的总统任期：“布什会用自己站在某个居民区某个浸水屋顶上的形象，而是不是站在世贸大厦的废墟上来让自己深入人心。”还有可能，他已经在2004年的选举中被击败下台。如果没有9·11，这次选举的中心话题无疑会落在国内事务上，而如果那样，民主党的候选人也会是约翰·爱德华兹或迪克·盖普哈特，甚至戈尔，而绝不会是约翰·克里。

　　抹掉9·11，美国国内的政治图景同样会被理想化。前纽约市长鲁道夫·朱利安尼的银行户头会大大缩水，他的总统前途也根本不会存在。马克·格林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市长(如果那样，我们还能坐在酒吧里面吸烟吗？华尔街又会不会被税收弄得焦头烂额？)。而参议员利伯曼这个可怜的糊涂蛋同时也是9·11带来的新的党派之争的受害者，也许将有机会成为民主党康涅狄格州的议员候选人，而不是那个幻想酸葡萄的能手。

　　当然，政治不是一切。人们常常说9·11终结了19世纪下半叶以来开始显露的巨大的经济繁荣。记忆告诉我们，那天以前，我们一直生活在一种经济天堂中，从硅谷的盛放发端，伴随着股市的一路狂飙而推进。但事实上，这种繁华(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称之为泡沫)在飞机撞上世贸大厦的那一刻已经宣布告终。道琼斯指数在2000年1月份达到峰值，而纳斯达克则在两个月之后开始了其悲壮的下跌，到2001年夏天，失业率大幅攀升，整个经济开始出现停滞。一场经济萧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9·11，或者什么都没发生，二者你只能选择一个。

　　还有，不能确定的是，那种有关经济前进的持续动力的主张是否会遭遇终结。正像作家布鲁斯·斯特灵说的那样，我们生活于其中的“新的美好社会”奉行一种对技术、进步和未来的极具功利性的乐观主义。如果没有9·11，这种乐观情绪也许能够轻易地站稳脚跟。Google和Web2.0也许会被人们当成是已经步入高科技长期繁荣的第二阶段的标志。但是9·11过后，人们不再谈论这种长期的繁荣。“美好时代”也许能安然度过经济萧条，但是战争会用它自己的方式从那些受害者身上夺走整个国家的乐观。

　　纽约这个城市又会怎么样？出于本能，我们会说如果9·11从未发生，我们的家园会绝对的不同。但真的是这样吗？当然，市区的地平线还会是1972年以来它一直呈现的样子。我们当然也不需要去面对偶尔出现在地铁的不明包裹，而我们那大约3000个邻居会依然活在周围。

　　同样，我们的一些被访者主张，在过去的五年里，纽约城市的发展确实出现了一些新的趋势，但“犯罪率下降，收入差距的扩大，从满城的放贷者向联合业主的持续转变——这些都和9·11没什么关系。”纽约大学社会学家道尔顿·考利说。其他的人则发表评论认为，人们所预言的灾难，许多都没有真的发生过。

　　所有这些都是在说如果没有9·11，纽约毫无疑问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所在。但是它真的会比现在好吗？我不敢肯定。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不会像现在这样害怕——但恐惧并不是毫无用处。纽士古大学校长鲍博·克里曾对我说，“一定程度的焦虑对你有好处——它让你时刻保持清醒。”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