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成性的时间是时间之轮的中断,是在时间的黑暗中升起的光辉
彭富春/文
时光是时间升起的光辉。
但我们首先处在时间之中。时间是什么?时间是万物运动的距离。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阴晴圆缺。日月所形成的距离成为了时间的自然尺度。现代的钟表则将这种时间空间化。人们只要看看表盘上的刻度便知道到了何时。
不过,自然的时间无生无死,无始无终。谁也说不清时间是从哪里开端的,又去哪里终止的。而且时间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走着它自己的路。
但人生的时间则不同。人生下来,他的时间才开始;人死了,他的时间便终结了。这样,人便有了两种时间。一方面,他作为自然的存在,他拥有自然的时间,这个时间是不断消失的;另一方面,他作为人的存在,他拥有人生的时间,这个时间却是不断生成的。
但在现实生活中,人的时间经历却有着远为复杂的情形。
时间的混沌形态是最原初和最大众的。它表现为自然时间占据支配地位,人生的时间尚未与这种自然时间相区分。
空虚的时间则打碎了这种时间的混沌状态。时间和人不再处于那种浑浑噩噩、不清不楚的关系。人告别了自然的时间状态,开始走向自身的人生时代。但这个人生时间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空白和黑洞,人在无聊中度过这种空虚。人有种种无聊行为:眼睛追求好奇,耳朵喜欢听一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东西,嘴巴闲聊,用一些无意义的话题来消磨时间。
如果说空虚的时间是人有时间的话,那么紧张的时间则是人没有时间。空虚的时间在前面等待着人,紧张的时间则在后面推着人。与物打交道,使人烦劳,与人打交道,使人烦心。人追求一个又一个目标,精疲力竭,劳形伤性。
混沌、空虚、紧张,这三种时间形式统治着日常生活的每一角度,它把人变成了时间的奴隶。因此谁又不渴求自由的时间状态呢?但这里设立了一种矛盾。自由往往是无时间的。印度人追求的涅和中国人追求的成仙得道,都是对时间的超越,即达到永恒,唯有如此,人们才能达到终极自由。这样,正如时间与永恒是对立面一样,时间与自由也是对立面。
但这种涅和成仙得道并不是对时间问题的解决,而是对时间问题的回避。我们所追问的是时间的永恒和自由,但永恒和自由的时间如何可能?这里关键在于:时间不再是消逝性的,而是生成性的。唯有生成性,才有永恒性,因而才有自由。这种生成性的时间是时间之轮的中断,是在时间的黑暗中升起的光辉,于是时间便成为了时光。
这时光就是那惊人的瞬间。这一瞬间是无向有的转化。在此转化中,一个事件生成了。它是婴儿的诞生、爱的交欢和英雄的死亡。这一瞬间虽然只是一刹那,然而它却构成了永恒。为什么?这一瞬间成为了追忆。它看起来和其它日常生活时间一样是稍纵即逝的,但它却没有消亡。它虽然是过去,但这过去却延伸到现在和将来。因此它是人思忆的活的源泉。人们不会忘记过去美好时光,而且人们始终把这过去的美好时光思索出新而又新的意义出来。
于是,瞬间也化为了期待。这一瞬间设立了将来的理想。而这一将来总是从将来走向现在,把现在设置于它的筹划之中。唯有如此,现在才从将来那里获得了无限可能性。这样,现在便成为了将来的自由选择,而且它把这种将来的自由选择变为现实。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瞬间在本质上把过去、将来和现在铸为一体,人在此也与这铸为一体的时间合而为一。人将体验到无时间性和超时间性,人感到了永恒的自由。因此人在此瞬间中真正成为了自由人。
时光是时间升起的光辉。
时光永远,宛如那永恒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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