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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铨
每一个地理名词都不仅是一个符号，它背后停留着漫长的时间和浩淼的空间，假如足够敏感，人们甚至可以感觉到泥土的芬芳。但即使是最敏感的异乡人，也无从复制一种回忆，复制唇齿间空气与泉水的甘甜；无法感受去乡多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隐微心绪。只有在那个时间驻留过；在那个空间浸润过；生命在某个地方缓慢地成长，才能捕
捉到该处最深沉的意象——它映照了某段时间内人们浓缩的记忆。
那么如何定义一个地方的意象？对于集体情感的集结，自然要看公意。最近台湾举办了一次“寻找台湾意象”的票选活动，列出24个台湾意象选项，并旁列公众自由推选的项目。前几日尘埃落定，布袋戏以13万余票名列第一。与其说这活动真选出了众望所归的“台湾意象”，不如说，所有备选的意象，给了人们一个台湾文化形态的简单观照。
地方意象，既有实体的物件代表，如巴黎的埃菲尔铁塔、悉尼的歌剧院；又有抽象的文化生活形态，如日本相扑、西班牙斗牛；或是一些特殊生态特征，如荷兰郁金香，以及特殊饮食习惯，如韩国泡菜、北京烤鸭等等。
而24个台湾意象选项，包容性非常大，大略归类，有地理、生态、文化艺术、建筑和生活形态几类。最后选出的前三名，分别是布袋戏、玉山和台湾美食。这是公众票选的结果，恰恰选出了民俗艺术、地理环境、生活形态三个方面，正切中民生的本质。
玉山这座台湾第一高峰曾一路领先，最后才败在小木偶手上。它拥有丰富多样的植物林相，整体峰群囊括了台湾百岳名山三十座，是一座亚热带高山型公园，也是台湾最高的天然指标，号称“圣山”，是无数人顶礼膜拜的神圣居所。地理形态入选的还有人们熟悉的阿里山、日月潭，台湾岛屿图也因其形状特异而入选，只是追捧者不多。备选中的花莲太鲁阁，可能不为岛外人熟知，它是台湾最瑰丽怪奇的风景区，凭借着先天狭隘多变的地形，加上受到立雾溪长久的侵蚀，蜿蜒横踞在台湾中部，是台湾极著名的景点。
而台湾美食就无须多言，台湾小吃遍及世界各地，风味极易辩识。有趣的是，生活形态备选的还有台湾二十四小时生活，理由是“台湾就像一个不夜岛，不分白天、黑夜，总是充满生气，成为台湾人生活型态的最大特色之一，造就24小时生生不息的能量之岛”。理由很牵强，世界上夜夜笙歌的地区多矣，拉斯维加斯不更是没有落幕的时分吗？这种没有辩识力的意象，得票数少得可怜。
再来看力拔头筹的布袋戏。这应是艺术与民俗交叠的一个意象。在二十四个备选意象中，民俗项目很多；如元宵花灯、庙会等等。庙会就与布袋戏关系甚为紧要。而艺术领域，最为阳春白雪者，应属云门舞集。云门成立已有三十多年，多出经典舞作成为台湾社会两三代人的共同记忆，更在欧美亚太两百多个舞台上风靡日久。在某种意义上，云门舞集几乎已成为中国传统舞蹈艺术在现代传承的表征，但依然不敌略显偏门的布袋戏。
布袋戏，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木偶戏、傀儡戏，怎么会在台湾有这么大的影响力？除去流泽深远，一个地方的意象，总需要历史积淀和现实辐射力兼具。布袋戏是庙会时代的艺术形式，有过“做戏憨，看戏狂”的黄金时期，但也久已不彰，台湾四百多个剧团，最好的不过维持温饱。布袋戏因时应变，开始借助现代科技手段。
在台湾，布袋戏以云林最盛。因为云林早年庙会多，野台戏盛行，传统布袋戏是庙会余兴节目的主角。云林“五洲园”大师黄海岱的第二代嫡传弟子黄俊雄，把传统布袋戏演化为“金光戏”，利用科技传播。而黄家第三代黄文择，将布袋戏拍成电影、影带，其霹雳布袋戏系列与美国卡通公司合作，将布袋戏卡通化，并在美国卡通频道播出，台湾布袋戏登上了国际舞台。此次“台湾意象”布袋戏高票当选，与这一国际化的努力是分不开的。霹雳布袋戏这个名字，似乎也隐喻着布袋戏开始改换头面，大量引入声光化电的制作方式。
一种庙会时代的艺术形式，曾被多次禁止，并且受到光影时代的冲击，不但没有销声匿迹，成为艺术博物馆的黯然背影，反而因时而变，继续顽固地占领人们的记忆。布袋戏，提示着乡土文化在现代处境下的可能路径。
台湾历史上屡遭殖民统治，传统文明和乡土文化却香火接续，甚至还有发扬光大之势。从这次“台湾意象”的票选来看，足见即使有欧风美雨的冲刷，乡土上依然可以花木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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