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栓喜
当前,我国正处于改革攻坚阶段,各方面改革的难度在增大。改革的不到位、改革的走形变样也越来越多。与此同时,人们对改革的反思和困惑也越来越多。
总的看来,反思和争论沿着两条线展开:一条线是主张改革意识形态的反思,解决
什么是社会主义的,根本问题,要用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来指导改革,改革才能够顺利进行;一条线是沿着原有改革思路,主张改革的技术化,改革说到底就是务实,就是要一个一个地解决实际问题,社会主义是干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
那么,到底是意识形态化好呢,还是技术化好呢?
意识形态化的好处是:如果我们能够把社会主义解释清楚,画好图纸,做好设计,改革中的难题可以有一个系统地解决,而不是单独地解决某一个具体领域的问题。
改革技术化的好处是:我国的改革本来就是突破传统社会主义模式,是问题导向型的改革。就是我们发现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从解决贫穷问题开始的。如果我们能够从原来的框框中跳出,从技术上解决更多的问题。才能够对社会主义认识更加清楚。
从这个角度比较,两者实质上是具有相当多的共识的。并不像一些人说的那样,一个是想坚持改革,一个是想反对改革。也不是像一些人所说的那样,一个是社会主义,一个是自由主义。二者都是坚持改革的,都想把我国的经济社会问题解决得更好。
如果能够有这样的共识,就有了将两种好处结合起来的可能性。改革要先问是干什么的,这是意识形态的问题;其次要问,在技术上可行不可行,这是下一个层面的问题。但是也要问,为什么有些技术层面上能够很好地解决问题,但是意识形态却不允许?还有一个先从技术层面解决问题,然后修正意识形态的思路。
这样的态度,其实就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态度。是物质决定意识,但是意识也有反作用。主张意识形态的人在想事情,主张技术层面的人也在想事情,两条腿走路,比只有一条腿好多了。两者结合起来,中国才有希望。
那么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什么呢?就是两种思路对立的倾向性,具有很浓厚的火药味。一方面要看到这是一个好事,真理越辩越明。我们希望能够找到更加能够反映实际的改革方案。另一方面也要看到,争论也会变成纯粹的文字游戏,发展一种无谓的对立性。
因此,两方面的主张都要清醒地反思一下自己主张的弊端。
意识形态化的主要弊端是:容易从主观愿望出发来考虑问题,尤其是往往容易陷入这样一个误区,就是忽视经济社会关系具有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规律性,以道德为起点来构建一些“空中楼阁”。美好的设想和愿望往往能够给老百姓更大的希望,但是给他们的失望可能更大。另外,一旦夸大了意识形态的作用,下一步改革可以选择的空间和余地就会很小,因为许多解决问题的办法都可以贴上资本主义或自由主义的标签。
这一点历史已经证明过了。从主观愿望上说,谁都想克服市场经济的盲目性,谁都想克服市场经济的不平等,但是却不能用计划经济取代市场经济。计划经济是头脑想出来的产物,市场经济是实践的产物。意识形态化容易犯大错误,系统性的错误,甚至灾难性的后果。现在大家主张公平公正,也是谁都赞成,谁都拥护的事情。但是从哪里做起,是推倒重来吗?全国失业的现象那么严重,已经成为爆炸性的问题了。很明显,民营经济在就业方面贡献极大。但是一上升到民营经济是资本主义,是自由主义,它的发展就成了问题。意识形态的化界往往会是一种霸权,最终的主张必然是斗争掉一派,上去一派,斗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从这一点来看,主张意识形态化的专家应当更加谨慎,更加谦虚。这样才是对历史负责的态度,坐而论道容易,但是检验理论是要13亿人付出代价的。必须谦虚地学习技术,小心求证技术上的可行性。
技术化的主要弊端是:容易忽视社会问题的复杂性,忽视改革与社会的互动。把改革当成一个纯技术问题需要有一个前提,就是个体都是理性经济人,不这样假设,技术分析无从谈起。但是简单地这么假设,得出来的结论往往是公众情绪所不能接受的,这使得改革难以得到社会的配合,从而难以进行下去。另外,技术分析有一个悖论,就是难以破解既得利益的问题:既然大家都以利益为导向,都是平等的,谁愿意先作出牺牲?个人理性最后会造成集体的非理性。
由于历史的原因,懂技术的改革者往往认为搞意识形态的人是不学无术。这一点恰恰是一种致命的自负。尤其是社会科学,决不是单独一个现代经济学分析框架可以摆平一切问题的。要不要学习一些社会心理学?只说自己是对的,逻辑上如何贯通,这是没有用的,社会不能接受你。坚持一种无谓的清高,让历史去检验自己的正确,事实上是听任历史重演悲剧。如果能够多一点意识形态的研究,在技术上搞出社会更加能够接受的方案,这也是对历史负责。
中国的前途命运需要两类专家学者的齐心协力的研究,一方面,需要技术出身的人在解决实际问题的层面上多出主意,另一方面,也需要搞意识形态的专家多提出问题,二者相互纠正错误,实现功能上的互补。
现在的情况是,二者都赞成的一些主张可以上升到意识形态上。比如共同富裕,让多数人分享改革成果。这些事情在技术层面上也有共识,比如让所有的老百姓享受均等化的公共服务。两类专家都可以尽快促成这些事情的解决。收入差距很大,城乡是6:1左右,但是如果农村人享受了和城市人同样的公共服务,差距马上会降到3:1左右。相当多的问题是很清楚的,不能因为纯粹的争论而贻误了改革。
回过头来看,我国近30年的改革,基本经验上升到哲学高度无非是一句话,就是要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改革观。就是从老百姓最基本的吃穿住行出发来考虑问题,脱离了这个事情任何理论都不管用。决不是按照什么新自由主义老自由主义设计的,也不是按照传统的政治经济学设计的。只要能够把广大老百姓最关心的事情解决好,经济学本身都要发展。历史唯物主义的改革观是兼收并蓄的,是一个开放的体系,决不是一个故步自封的体系,决不是刻意追求与西方不同的体系。要意识形态化,社会主义国家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化,要能够容纳各种解决实际问题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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