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雷
北京时间7月4日13时52分左右,作为一个科幻动画爱好者,我女儿的名字与一次伟大的星际撞击共同写进人类历史。她共用了大名、小名和各自的拼音等4个签名,连上我和太太,我们一家在坦普尔1号彗星星核50公里深处留下了8个签名,美国“深度撞击”号把刻有56万个地球人名字的光碟嵌进了那颗流浪的星体里。浩淼的星空中,那里距我们的星球1.3亿
公里。为此,美国航天局给我们发了8张电子版纪念证书。
对于我们一家,这就是一个好玩的游戏而已,签个名、存张证。而且,关于签名什么的,回想起来,使我觉得有点像在长城角落某一块砖头上刻了回“到此一游”的意思。这样说,并没有把这项前所未有的星际探索之伟大加以解构的企图。但对我们一家以及签了名的另外1万多位中国人和50多万其他各国人——如果他们不是像我们一下签了8个名——来说,我想这大约就是个游戏,就是各家女儿的科幻动画或“一幕绚烂的太空焰火”,看看直播就是我们探索欲的尽头。如果允许我抽象一下,大约可表述为一个小小的悖论——我们正在参与事件但我们又身处事件之外,我们是“正在参与的局外人”。
但“槛内人”的激动与壮志显然是可见的。日前,“神舟”五号的火箭发射总指挥黄春平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如果国家财力允许,只要中国科学家解决好了轨道线路设计和撞击后的数据反馈等难题,中国也能人造‘天象’”。这样的表述,我们认为是合适的,恰如其分地列举了我们想要完成这样的壮举所需要的各项必要条件,比如财力,比如技术难题。
但这样的理性表述转瞬间在一些媒体上又变了调子,科学家在重庆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人造天象对于中国技术层面上并没有太大的挑战性”,标题则兴高采烈地处理成《中国也有能力“撞彗星”,人造天象没有技术挑战》。紧接着,又有报道说,国内某天文台一位研究人员很自豪地“独家透露”——“其实我们国家也有自己的‘深度撞击’计划,只是以前一直没有对外公布而已”,且“这一计划目前已经列入了‘十一五’规划之中,在探月成功后,便将付诸实施,而他本人正是规划组的成员之一”,“具体技术方法是比美国人要巧妙的‘黏着法’”。消息出来几天了,还没有任何一个部门有进一步的说明。
从如果财力和技术难题能解决则我们也可“人造天象”,到技术不是问题中国也有能力“撞彗星”,到“深度撞击”早已列入了“没有对外公布的国家‘十一五’规划”,实施方法和大致时间表都有了,一两天内层出不穷的花样新闻,使我们认为,有必要对此事作一下探讨。
姑且不论那位某天文台研究人员的表达中有多少准确信息,以及该做出怎样的进一步澄清。单就我们这些中国普通的“科幻爱好者”的角度来说,我们是不是真的那样迫切期待着那下一次“太空焰火”,而且还得是我们自己亲手放的?一片“非常想看中国撞彗星”的聒噪里,实际上有多少是我们家这样其实只是想看点热闹的“局外人”弄出的动静?我们的中国,在这波澜壮阔的21世纪,我们面临的关键挑战是什么,着重于解决哪些问题?“太空焰火”的绚烂,探询太阳系起源的宏图,是否抵得过我们提出的这几个问题,这是应该考虑的。
科学是严谨的。真正参与一项前无古人的人类星际壮举,并不像我女儿实现了把名字写在星星上的愿望那么简单。我们看到的资料里,1978年,美国发射了一艘空间探测器。直到7年后,这艘空间探测器才穿过一颗彗星的彗尾;1985年,欧洲航天局发射了乔托探测器,第一次近距离观测到哈雷彗星的彗核,并于1992年飞抵一颗彗星,进行了2周的近距离观测……欧美每一次对彗星的近距离观测,都曾进行很长时间的充分准备。此次美国的“深度撞击”计划,最早在1996年提出,1999年11月正式启动。经过6年多的努力,“深度撞击”号与坦普尔1号彗星成功相撞。由此可见,即使中国现在具备了撞击能力,也还需要对大量的彗星做充分研究。
新华社发回的消息说,美国仅为这一次撞击即耗资3.3亿美元。而到目前为止,中国共组织了5次“神舟”飞船发射,每次直接投入不到10亿元人民币。同美国、俄罗斯、欧空局和日本投入航天费用的平均值相比,我国投入航天技术的经费不足他们的几十分之一。即使中国目前真的具备了深度撞击的技术,财力投入也是一个问题。此外,人力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们曾经在很困难的情况下,在一些尖端科技上实现突破,但我们也必须认识到,世界各国包括我们在内,“赶英超美”的成就,从来不会仅仅建立在“要赶英超美”的自尊心与自豪感基础上,即便是科学家的民族自尊心与自豪感。那是必要条件,但还远不是充要条件。
现在,我国明确提出“嫦娥”登月计划,并计划用3年时间使我们的月球探测器飞向月球。接下来的10年甚至20年内,中国航空航天的焦点将是登月,这个早已公开的计划一直在实施过程中。如果我们必须要有一些星际壮举的话,“嫦娥”无疑更可预期,从技术与财力考虑无疑更为实际。而且从中国人的审美角度而言,“寂寞嫦娥舒广袖,吴刚捧出桂花酒”,比找颗星星炸个洞要诗意得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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