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速度

　　有一点能够让肯德基、张海们感到欣慰：

　　人们可以忘掉苏丹红对自己的威胁，可以忘掉气功大师对自己的欺骗，

　　而且所用速度比他们想像的都快

　　文/刘建强

　　像去看牙医一样，拿一个号儿并熟记，耐心等待它意外地被喊出。

　　如果不是遭到胁迫，取得“必胜客”比萨饼的繁琐过程绝对让我望而生畏。很遗憾，胁迫者是一位对露馅儿的馅饼(我有时会误称之为比萨斜饼)具有坚定信仰的姑娘。

　　“而决定容易，等待太难。”中国台湾省的李宗盛这么教导我们。因为等待可能会泄露秘密。我就是在百无聊赖中溜达到“必胜客”的某个窗台前，看到了上面的一封百胜集团致全体员工的公开信。

　　首先，写信者表示，百胜集团的下属公司肯德基已经妥善解决了苏丹红带来的困扰。为了恢复昔日肯德基顾客川流不息的景象，写信者希望百胜的员工能在某个周末携家人一同到肯德基用餐。

　　这应该是一个好办法。同时这封信也确实证明，由于苏丹红，肯德基一度遭到了顾客的冷遇。我当时就产生了给百胜集团写一封“食”者来信的强烈冲动：我将欣喜地告诉他们，在全国人民的努力下，肯德基川流不息的景象已经恢复了。

　　作为一个曾经的资深肯德基消费者，我对肯德基门前那个笑眯眯的美国老头儿感到害怕。笑里藏刀，斯之谓也。那些被我在不同历史时期吞下的无数香辣鸡腿堡、新奥尔良烤翅可能正在昼夜不停地努力使我的体内组织癌变。回顾历史，我多次成功地抵制了必胜客，但是没能躲过肯德基的暗器。

　　在采访小肥羊创始人张钢的时候，我才知道肯德基在中国的年销售额是当时(2003年)小肥羊(年销售额20亿元)的七八倍。现在，作为这一数字的贡献者之一，我为自己曾经的不慎重深深悔恨。有记者就消费者索赔一事问及肯德基中国高层，他表示索赔不是关键，重要的是从根本上解决苏丹红的问题(很奇怪这篇文章在网上找不到了)。在我看来，从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仅仅是肯德基的关键(不解决就关张吧)，跟消费者有关的就是已经被他们分期分批服下的苏丹红如何了局？那位高层的意思是消费者不是关键？

　　在肯德基貌似沉痛的道歉书里，笑眯眯的美国老头儿变成了与我们一样的受害者。更有 “试想，全国1300家肯德基餐厅每年服务近10亿人次，如果大规模的群体事件被挑起，后果怎堪设想”的疑似奸细论调随之响起。这是不是说，如果我们以后到肯德基吃饭，从汉堡可乐里吃出子弹炸药坦克履带也不要对肯德基发脾气，因为从面粉到可乐都不是肯德基生产的，因为我们发起脾气来肯德基的老板会受不了？

　　而事实上，向肯德基索赔是困难的，因为消费者没有凭证。曾有人说由于中国人购买洋快餐不要发票而使之产生巨大的税收漏洞，现在，我们知道，发票不仅仅跟国家有关。

　　爱人的心是玻璃做的，破碎了就难以再愈合。中国消费者的心显然是玻璃钢做的，经得起千锤百炼。他们重新坐回到肯德基的餐厅里，因为他们得到了肯德基关于“食物已经不含苏丹红”的保证，因为苏丹红是否致癌、服用多少剂量致癌仍然不确定。此前，在转基因食品对人体是否有害尚未确定之前，卡夫和雀巢都被指责在中国销售未贴标签的含转基因食品。

　　为什么这些仍未确定的事情都确定无疑地出现在中国消费者身上？

　　南京冠生园因为“黑心月饼”事件垮掉了，即使他们组织自己的员工大吃月饼也于事无补。为什么我们这么轻易地就允许跨国公司从良？

　　2005年4月6日，健力宝原总裁张海19岁时做“带功报告”的录像带在武汉被发现。录像中，“张海大师”把“大树叶变小，让瘫痪病人站立行走”，神乎其技。这是一段成为“资本大鳄”后的张海极力避讳的经历，显然他也认为这是不光彩的。我不知道法律对“气功大师”们“传功”敛钱的行为如何界定，在我朴素的观念里，那就是一群诈骗犯。俗话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我不否认诈骗犯能够弃恶从善，但事实证明，并不是所有的诈骗犯都能重新做人。如果张海没有被抓，恐怕录像带也不会“惊现”于公众面前：如同苏丹红的致癌性一样，向一个“资本大鳄”发难需要多大的勇气尚不确定。这就是说，如果张海未被抓，你是无法向他索赔当年的门票钱的，他身上的光环足以刺得你睁不开眼睛。他想忘掉的事，别人的记性再好也不管用。那些接受过“张海大师”疗伤的人们喝着健力宝饮料，看着健力宝足球队奋力踢着假球，是否会喊：被骗的感觉真好？而现在，索赔依然是不可能的：你还保存着当年的门票票根吗？

　　有一句话叫“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肯德基、张海们别埋怨推墙捶鼓的人有此偏好。古人早就讲过，商纣王虽然不好，但是也没坏到传说中的这个地步，所以正经人都不愿意居身下流，那样会招致漫天的脏水。事实上，我还没有开始添油加醋。

　　但是有一点能够让肯德基、张海们感到欣慰：中国人民可以忘掉苏丹红对自己的威胁，可以忘掉气功大师对自己的欺骗，所用速度比他们想像的都快。

　　2005年4月16日，陈逸飞北京追思会在北京展览馆举行。大厅布置得很简洁，人不多。随着冯小刚、陈凯歌等人的到来，大厅里掀起一次次高潮。那些闪光灯、话筒、摄影机随时准备淹没每一个前来哀悼的有名气的人。尽管大家谈的都是陈逸飞，但这情形还是有些古怪。我说不出人群在一个表示追念的地方频繁地忽聚忽散有什么不妥，站在陈逸飞的巨幅照片下，我觉得这个面色平和若有所思的人看着这些以他的名义聚会的人如此表现，肯定不爽。2004年，王均瑶的追悼会后，均瑶集团宴请与会的媒体人员。餐桌上，该集团的工作人员(包括一些高层)谈笑风生，段子不断。身为局外人，让人觉得王均瑶因累致死很不幸，桌子上的大闸蟹很好吃，只是王均瑶如果复活，想必不大愿意买单。

　　作为艺术家，陈逸飞生前经商遭到质疑。比起苏丹红和“张海大师”来，我更愿意听到关于一个人“究竟是商人里的艺术家、艺术家里的商人？还是二者皆非？”这样的争论，因为它不会引起我的某种不适的生理反应。当然，在一篇主要是讨论遗忘的文章里，再不适的反应都会逝去，因为我们不仅勤劳勇敢，更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