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道理:
55万生活在一个有文化有历史的地区的人,他们要离开一个几代人生活过的地方,他们身上附着大量的历史、文化信息,可能他们就是那里的风景本身,现在这群风景为了风景更好看一些要离开,而我们居然可以无动于衷
伍泰迪(北京瑞德公司品牌推广总监)
北京又有新的城市规划,从去年一直热到今年,不断有新的决策公布,不断有各种各样的好消息传来。一般来说,新规划较旧规划相比总是有所进步的,总是正确的,所以媒体也一律都是叫好的声音。我成天就着一份北京地图看新闻,觉得日新月异飞速发展,自己生逢盛世终归也算是好事一桩。
但如果以规划每隔七八年就重新搞上一次这个角度来看,频率太高可能也意味着我们没个准主意,缺少长期规划意识,至少说明前期的规划有误,也意味着整个社会付出的成本大幅提高。
比如这一次被大张旗鼓宣传的旧城改造要迁出人口55万。在说这事之前我得先罗嗦一下现在的媒体,他们经常说些不知所云的话。我看这样的新闻的时候,首先不知道旧城指的是哪一块,其实我不知道旧城里原来是住着多少人,当然我头脑当中就很难形成一个概念。当然,我们媒体稀里糊涂惯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上穷碧落下黄泉一番之后,弄明白两个事实:旧城包括皇城根周围,包括后海,包括东四和西四的几个胡同,另一个事实是旧城现在有160万人口。
我前面讲了规划是好事,但终究是亡羊补牢的好事,丢了羊修了圈,还是有损失。北京当年拆城墙已经丢了最肥的羊,前些年大兴土木在旧城里搞出好多宏伟建筑来,也算丢了肥羊。如果当年不是在旧城里硬生生地建起一个宏大的“中央政务区”,城市人口被有效地分配到五棵树或者别的地方,那么北京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既然当初把政府放在旧城中心,那么拆掉城墙就是一个必然。那墙当然好看,有文化有品位有历史,但城门楼子就是我们说的瓶颈啊。所以我现在走在二环上,无论是堵车之时还是通畅之时,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出这里如果矗着一个城墙会是什么样子。当年解放军进城,新政府开始施政,从人之常情的角度看,让一个新生政府在城边的荒野地里盖房子建衙门也不符合我们的民族文化传统,现在我们为当初选择错误生出多少叹息有多少扼腕,都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这么伟大的政府不把他们请到城里来办公,太说不过去了,所以现在追忆梁思成是时尚是正确,但当年还真不能听他的,没办法的事。
后来建大屋顶拆四合院也为人诟病了好久,现在要保护了,也不知道保护前景如何,但有意识总比无意识好。所以这是进步,不管怎么说大家明白文化保护是一次伟大的飞跃。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事。旧城虽然被拆得七零八落,但北京味儿还在。我想说的是旧城迁出55万人,即使相比于160万人来说这也不是小数,就是说要在2020年前,这些地方的人中三个里面要有一个出局。他们去哪儿?他们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迁出?他们是不是愿意这样?
媒体一窝蜂地报道新城如何好,好像还没有人去想旧城的事。以旧城人眼光看,如果旧城都弄得跟后海似的,游人如织风景如画往来无白丁,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做主人和做游人感觉不一样。尤其是旧城大部分都是穷人的情况下,对新城描绘得越好,就越像一个骗局。哪怕媒体和政府旗帜鲜明地告诉他:搬出城去是热爱祖国的表现,这样也更好一点。但以我的经验看,我想不出顺义会比城里方便,昌平再多功能也是昌平。
一向有批评说媒体嫌贫爱富,我不以为然。但如今一边倒的局面还是让我觉得有点不是滋味。新城可以带来房地产市场,带来交通布局,带来未来发展,都是财富;而旧城是麻烦、是拆迁问题、是社保问题,都是问题。媒体这般做派确实有失妥当,不是合谋就是视而不见,总之都是问题。
当然我这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不过媒体没有这样的敏感是不应该的。我有一个朋友热爱DV,经常抱怨好题材太少,十分苦闷。听说这55万人之后,兴奋异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的偶像是一个用了9年时间拍出《铁西区》的人,剪出9个小时,得没得奖不知道,总之是做了一件记录的工作。我的这位朋友现在已经成天在胡同里转悠了,看环境看人,看哪个地方最适合走进去,“15年时间改造完成,等到15年后我这就是历史”。他千叮咛万嘱咐,这是一个伟大的秘密工程,但我还是给他说出来了。我觉得这样伟大的题材除了我们的媒体没有兴趣关注之外,有兴趣的人肯定不少,15年后看谁记录历史记录得最好就是。
我觉得他虽说是一个不入流的文艺青年,但他还有敏感性,弄得我都想把工作丢到一边,扛个小机器每天在胡同里转悠,虽说最后很有可能把自己转成一个穷人,但15年后没准又是一条好汉。
我之所以扯这么远,是想说55万人是一个大数目,55万生活在一个有文化有历史的地区的人,他们要离开一个几代人生活过的地方,他们穷,他们身上附着大量的历史、文化信息,可能他们就是那里的风景本身,现在这群风景为了风景更好看一些要离开,而我们居然可以无动于衷。这其中的含量不比三峡移民要小啊,为什么会无动于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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