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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东朗乡109寨这个名字吗？可能没有。但在云南省澜沧县，许多人提起这个名字，脸上都是莫测的神情。踩着山坡上窄窄的小石阶，下到寨子里，我的心始终悬着，还感觉有点毛骨悚然，我不知在即将进入的这个“吸毒村”里，会看见什么，听到什么。出乎意料的是，这儿不见恐怖和混乱的景象，午后暖暖的阳光下，村子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坐在自家的茅草屋门口，或围坐在空旷的场子里，几乎都在埋着头削竹签。
竹签，是砍了山里的竹子一根根劈削出来的，用来卖给小贩串烧烤。在这个据说90%以上村民都吸过毒的寨子里，能看见他们静静地、神态安详地做着自食其力的活计，令人震惊的同时，心头还禁不住漾起一丝欣慰和欢喜。
我冲一位老汉笑笑：“削这个能挣多少钱？”
他放下手中的刀，慢慢伸出僵屈的手指：“1000根，3块钱！”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缓过神问他一天能削多少根，回答是：几百根吧。侧身看看带我来的一位哈尼族当地人，他没有任何表情：“政府对他们够好了，若不出钱帮他们，这些人连现在的茅草屋都没得住。”回去的路上，他甚至有些愤愤然。
我理解他的不平。在朴实的哈尼人看来，吸毒者不好好劳动，理当受穷。但这些衣着褴褛的人，身边都堆满了厚厚一层的竹屑，他们的手在片刻未停地忙碌着，连说话都顾不上抬头。如果这样的劳动，换来的只是1000根3块钱的收入，这样的收入，就是他们赖以为生的主要经济收入，日复一日下去，临近“金三角”的他们，能重新抵挡住罂粟花的诱惑及背毒、贩毒的暴利吗？
我们知道，健康社会的禁毒，一般包括四个完整的环节：禁止制毒、打击贩毒、反对吸毒和救助吸毒者。在这些环节，政府的投入力度不可谓不大，仅在帮助边境邻国开展罂粟替代种植的“堵源”这一项上，单单一个云南省，十几年来就累计投入进去了5个多亿。但如何救助吸毒者，让吸毒者不再复毒，仍是个任重道远的难题。据统计，截至2003年底，我国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已达100多万，涉及全国2000多个县市，复吸率高达90%。在云南，截至2004年底，媒体报道吸毒人数达6万余人，该省129个市县区中，竟有109个县有吸毒人员。
禁毒工作举步维艰，自然有各种复杂的原因，比如，在中国禁毒的最前沿阵地，也就是109寨所在的思茅市，由于靠近边境线，有不少村民抽大烟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边境地区毒品价格极低，服用毒品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件奢侈的事)，甚至用鸦片招待客人，用鸦片给姑娘陪嫁。而在与思茅相邻的临沧市班老村，因为连玉米饭都吃不饱(2003年该村人均纯收入380元)，村民们竟由吸毒，发展到把帮毒枭背毒运毒作为谋生的手段，15年来，这个小小的村子有33人被判死刑，去年又有11个村民再次因为贩毒被抓。对这些村民，在短时间内要他们远离毒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一旦好不容易让他们放弃了毒品，恶劣的生存条件和艰难的生存现实，又如何让他们不再复毒，不再“十吸九贩”，彻底地远离毒魔？长期以来我们一直极为重视打造禁毒的硬环境，可在帮助吸毒者“康复”及“康复”回归社会后的软环境上，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要想使禁毒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必须帮助弃毒者拥有一个可以期待的健康而光明的未来。
烧烤是我爱吃的，自打从109寨出来后，每当手持细细的竹签，我总是有点沉重地想起那根僵屈的手指，想起另一份账单：1000根，3块！
□王力(云南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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