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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道考研题答案看当下道德风尚
王达三
许衡(1209-1281)，字仲平，号鲁斋，是宋元之际著名的理学家、政治家、教育家，世称“鲁斋先生”。他是当时少有的儒学大师，被后人称为“元朝一人”、“朱子后一人”
。许衡的德行言教，大有孟子所说的“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之风，为时人和后人所推崇。
“孔融让梨”的故事流芳百世，而许衡“义不摘梨”的故事也已传诵近千载。据《元史》记载：许衡“尝暑中过河阳，渴甚，道有梨，众争取啖之，衡独危坐树下自若。或问之，曰：‘非其有而取之，不可也。’人曰：‘世乱，此无主。’曰：‘梨无主，吾心独无主乎？’”中国一向以“礼仪之邦”和“道德之乡”自诩，许衡“义不摘梨”的故事，就是中国“道德之乡”的一个理想高标。后人曾有诗称赞许衡：“许衡方渴时，不食道旁梨。一梨食细微，不义宁勿为。”
但是，许衡万万不会想到的是，自己上不愧天、下不怍地而折节力行的事情，在今天却遭到前所未有的批评和指责。2005年全国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政治试卷中，有这样一道辨析试题，就许衡“义不摘梨”的故事而问：这路旁的梨该不该摘？并要求考生用马克思主义哲学价值观的相关原理加以分析。
从该命题的用意来看，出题者是希望考生能作出如下答复：其一，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价值，是标志客体对主体需要满足的关系范畴。价值具有多样性，即使同一客体对不同的主体也往往具有不同的价值。因此，众人和许衡在口渴时对是否摘梨，根据自己的价值标准和道德信念作出了不同的选择。第二，人生价值是双重的，是社会价值和个体价值的统一。人生价值应在满足社会、他人和自我需要中得以实现，而不应只索取而没有奉献。因此，路旁的梨子不应摘，或者说，许衡的做法是值得赞赏的。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不少考生并没有真正领会出题者的命题意图，从而对许衡“义不摘梨”的故事作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解释。比如：把许衡“吾心独无主乎”的“主”，解释为许衡心中认为梨树是有主人的，故而认为梨子不该摘。实际上，这个“主”，是许衡的主见，或者说是价值标准和道德信念，与“主人”风马牛不相及。更令人震惊的是，还有相当部分考生，把此一“主”解释为许衡是主观唯心主义，因而是对唯物主义的一种蔑视和攻击。另有相当部分考生，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商品的价值定义入手，认为商品是价值和使用价值的统一，许衡不摘梨，是忽视了商品的使用价值，因而是不符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求的。后两种回答，都导致考生作出了梨子应该摘的判断，进而指责许衡是反马克思主义的，是迂腐、封建、僵化、保守、顽固、虚伪，等等。一件本应称赞和学习的事情，反而遭受如此骂名，许衡在天之灵如果有知，不知会做如何感想？
作为决定考生命运的重大严肃的考试，我们完全可以相信考生不是故意答错题。但不管怎么样，批评和指责许衡都是不公正的。“毋以善小而不为，毋以恶小而为之。”许衡“吾心有主”而“义不摘梨”，表明他能坚持自己的价值标准和道德信念，恪守自己的操行，不为物欲遮蔽自己的美好心灵。这种行为，是做人应有的修养准则和精神境界，甚至可以说是人之为人的道德底线。当然，这种行为是不是普通人都能做到，是另外一个问题。但从理想人格和道德境界来说，许衡至少不是批评和指责的对象。相反，他应受褒奖和学习。这是一个基本的判断。但遗憾的是，众多已经是成人并有可能进入知识精英和社会精英行列的考生，却作出了相反的回答。这不能不让人心痛和深思。
心痛者何？众多否定许衡的答案，从某个角度折射出我们的道德生态的脆弱已不容忽视。这也说明，道德失范、社会失衡和秩序失控，虽非完全可用道德信念的恢复和重建来调控，但是恢复或重建我们社会的道德底线，却已是迫在眉睫。
深思者何？哲学本是一种贵族学问和个人兴趣，哲学大众化极有可能导致庸俗化。为考试过关而死记硬背，很难使人聪明灵性，反而使人教条化僵硬化，甚至使人失其本真，乃至一味高呼口号且言而不行而养成虚伪人格。
前不久，教育部曾就“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前，要进行思想道德水准调查核实”而作出过决定。然而，这种做法可能会流于形式，而且人的思想道德水准潜藏于人的内心深处，是很难调查核实清楚的。我以为，在各级各类学校中，持续不断地开设一门“通识通德课”，融政治、哲理、文史、地理、道德、科学、法律等为一体，使教师讲授精博平易，贴近社会和学生的生活，提高学生的思想道德水准和人文科学素质，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替代方案。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博士生，参加了今年考研政治试卷的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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