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泰迪：大家都来讲道德

　　某些道德感特别强，或者说道德占有欲特别强的人往往是不讲道德的。更确切一点说，这些人以自己的立场来要求别人——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伍泰迪(北京瑞德公司品牌推广总监)

　　“大家都来讲道德”，毫无疑问这是一句废话。人类文明以来，人类共同遵守的道德 让大家不至于互相抢来抢去，不至于成天红了眼要搞死对方霸占对方的好东西——在一个从来都是资源稀缺的世界里，是道德成为人类还能存活到现在的一个最基本东西。

　　我之所以拿这句话来做标题，是因为虽然大家都是知道讲道德的，总的来说大家也确实都身体力行地讲道德。但某些道德感特别强，或者说道德占有欲特别强的人往往是不讲道德的。更确切一点说，这些人以自己的立场来要求别人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最起码是不够宽容的。

　　比如最近发生的海啸，这个世界上一下子增加了好多受苦人。搭把手帮他们一下，拿点闲钱出来救助一下是一件蛮道德的事。我以前说过，虽然大国之间在这个问题上充满了政治利益的角逐，但真金白银过去终究是一件很好的事。如果把这个当成国家利益来争夺，大家就很理解，但如果换一个角度，说什么的就都有了。

　　有企业捐款，立马就有人说是炒作。在国内想争个好名声，在国外想争新市场。他们说你看看人家比尔盖茨，全球最大慈善家，他捐出的钱都是给那些用不起他的软件或者只用盗他版软件的人，人家可不是为了争市场……有人行事低调捐巨款，不愿意透露姓名，还是有人不满：这样的人最阴险了，他在捞取政治资本。

　　最不济的评价也要扣上一个“出风头”的帽子，不管你是不是低调。

　　据我所知，美国人热衷于捐款是因为美国可以减税，最高可以减到10%，而中国不过3%而已。同样据我所知，在中国，很多落马的企业家都是喜欢捐钱的家伙，但我没见他们因此而减免罪责。其实归根结底的问题是，大家最想说的话是“这钱怎么是你捐而不是我捐的”。言外之意，出风头谁不想出，有钱谁不想有，为什么这样的事我做不来？如果这些你们富人做了，而我做不出，那我就怀疑你的动机，继而怀疑你的钱。所以连号称中国资产最透明的前首富丁磊想捐个1000万都不好意思捐。这就有点过分了。

　　穷人质疑富人的钱的来历，这个是在道德范畴之内的，但如果怀疑人家捐款有多少目的，那就是以自己的道德立场来要求别人，这样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没有共同语言谈道德就很危险。

　　再比如买房子这事。前一段有房地产商说，买房子这种事都是富人先买的，所以做好地产要关注富人。很快就有回应说，“穷人就活该住不起房子？”然后马上有帮闲文人说，穷人买不起房子是因为穷，穷是因为懒，因为没有魄力，因为不会把握机会……但是立刻又会有人说，产业结构调整是穷人的错吗？上山下乡知青返城是穷人的错吗？

　　这些都对，没一句错话。但如果放在一起说就是吵架。吵架是不道德的。比如商人无良只为富人盖房这一说法我认为责任不在商人。如果为穷人盖房有钱赚，自然会有房地产商哭着喊着给穷人盖房子。当然这么说又会有人提北京的经济适用房，都被一群开奥迪宝马的人买了去。我想说的是，这些也都不是商人的事，这是政府的事。公平与效率这两者，商人忙活后者增加GDP，政府忙活前者来解决问题。政府既不让房地产商给穷人盖房子有钱赚，又不把经济适用房分配好，这些都是政府没搞好自己的职业道德。

　　而贪利的商人和愤怒的无房者尽管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但实际上都是各说各话。所以每句正确的话都是一次道德感的提升，但每一次道德感的提升都是拉开双方语言环境的一次努力。忙活到最后，大家都是忙着讲道德，讲正确的道德，但肯定是没办法说到一起去了。

　　大家各自讲道德，很好。以前我在一个论坛里混，大家成天吵，为争版主啊，为删贴啊，大家讲来讲去都是义正辞严的话，苦口婆心讲道理，但每一个人都柳眉倒竖剑拔弩张如临大敌，视对方如仇人。他们讲的道理句句都是人类行为准则，都可以写入联合国宪章，但就是不能共同来说好一件事，哪怕坐下来谈判也不成，往往到了最后恨不得用斧头帮黑社会的手段砍了对方才过瘾。一群知识分子搞成这个样子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我由此得出的第一个结论是如果没有宽容，大家的道德感就无从说起。因为论坛是大家扯闲淡的地方，所以我得出的第二个结论是，如果没有利益这东西来让大家争，想谈道德也是空的。

　　这个结论同样适用于捐款，也适用于买房子。我们很多时候不够宽容，富人不替穷人想，穷人在富人做好事的时候也不会对他有好感，这应该由谁来负责我还没想好，不过总该有人对此负责才是。

　　而最严重的问题是，富人与穷人之间好像已经没有多少共同利益或者干脆说是利益之争，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两极分化已经严重到各自利益不搭界的地步，这个问题可能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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