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成品油价格与国际油价背道而驰再次引起了舆论对石油垄断暴力横行的质疑。国内的成品油价格“水涨船飞”的背后推手究竟是谁？是炼油环节成本太高，成品油销售环节利润太厚，还是垄断企业绑架了主管部门和消费者

　　□ 本刊记者 | 于小龙

　　中国的成品油市场再一次和国际市场脱轨了。2008~2009年以来，国际原油价格从临近150美元/桶，降至60~70美元/桶，而中国国内的成品油价格却一涨再涨，甚至超过新加坡国际成品油市场和美国大多数州的价格。尽管如此，中国的两大石油巨头中石油、中石化还在大呼炼油企业亏损严重，价格尚未调整到位。

　　公众惊呼看不懂，专家质疑声不断：原油价格回落与成品油价格“水涨船飞”的鲜明对比，是否说明石油垄断暴利横行？

　　市场与油企掰起了手腕

　　面对油价的纷争，市场似乎已给出了明确的答复。

　　进入7月后，各地市场纷纷对高油价做出了反应。北京地区已超过200家加油站开始降价促销，93号汽油每升优惠0.25元。国内其他地区成品油批发价格亦出现了明显跌幅，每吨下降50~600元：重庆市场90号汽油的批发价仅为6700元/吨，比发改委规定的最高零售限价每吨降了1000元；贵阳、成都的降幅近800元；陕西、山东等地方炼厂90号汽油报价5700元/吨，批零价差高达1795元/吨。

　　而促成各地成品油批发价持续走低的直接动力是，市场需求疲软，各加油站为此纷纷推出了降价促销活动。

　　一位业内专家称，市场已经对人为制造的高油价进行了否定，给了石油垄断一记响亮的“耳光”。

　　山东省一家私营加油站的欧姓老板告诉《中国财富》记者，成品油批发价和零售价之间一般存在每吨800~1000元的差价，此差价正是加油站的利润来源。发改委制定的油价只是最高限价，但是长期以来，中石油、中石化一直是按最高限价出售成品油的，所以，最高限价几乎就等同于实际销售价格。

　　政府给出最高限价的做法实际上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在石油企业一味追求最高价格上。市场有市场的价格规律，当石油垄断企业的价格明显高出市场价格后，就会出现现在的情况。

　　北京一私营加油站的刘姓老板告诉记者：“2008年国际油价涨到接近150美元/桶，当时93号汽油的批发价大约为6000元/吨。此价位是当时炼油企业所能承受的最低价格，当时的确出现了部分民营炼油企业停产的情况。但是，如果真是中石油所谓的严重亏损，那么，民营炼油企业岂不是早就关门大吉了。现在，国际原油价格降下来了，国内成品油价格反而快速上调，上调的名义是保证炼油企业盈利。对此公众不理解，批零销售企业也不接受。”

　　销售环节两头得利

　　“目前，关于油价高低的争论几乎全集中在零售油价上，但是，我国的成品油批发价格要比零售价低得多，炼油企业卖给成品油销售部门的汽柴油价格则会更低。成品油价格被层层加码，到达消费者油箱中的价格岂能不高？炼油企业的利润被层层‘剥皮’，炼油企业岂能不亏损？这往往是大家争论所疏忽的问题。”欧姓老板对记者说。

　　我国成品油分销渠道被分为批发和零售两个环节。为理顺定价机制，国家给予了民营和国有批发、零售商一定的利润。根据国家相关文件：“合同约定由供方配送到零售企业的，最高批发价格按最高零售价格倒扣300元确定；当市场零售价格降低时，批发价格要相应降低，保持批零价差不小于300元。”

　　然而，据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7月15日报告，中石油93号京标汽油的批发价仅为7200元/吨，民营单位6850元/吨，折合成每升的价格应为5.25元和5元。但事实上市场上的零售价格却高达6.37元/升，如果按汽油比重为0.73计算，每吨汽油零售价高达8727元左右，每吨差价竟然达到1500~1877元，高达21%~27%的利差被成品油零售环节占有。

　　巨大的批零差价背后，却是中石油、中石化几乎垄断了成品油销售终端市场。就全国而言，民营加油站的数量不超过40%，而且销售量最大的高速公路、国道附近，几乎全被两大石油企业的加油站占据。巨大的成品油批零差价绝大部分流入了中石油、中石化的加油站。

　　“实际上远不止此。民营加油站很少能够从中石油、中石化的成品油销售部门按照限定价格买到油品。”北京私营加油站刘姓老板介绍说，中石油、中石化经常会不通过批发零售渠道，而直接将成品油销售某些用油大户(主要是国有单位)。直接销售给它们的成品油由于不受发改委的价格限制，价格往往会更高。当民营加油站购进油品时，经常被告知只能按照直销价格供油，因为针对民营单位的油品已经卖完。无形中，发改委的限价已经形同虚设，成品油的价格又一次被抬高。

　　中国能源网总裁韩晓平认为，中国石油行业的垄断不仅体现在原油生产、提炼上，销售环节的垄断同样十分严重。中石油、中石化占有全国零售市场90%以上的份额，可以说已经形成了整个产业链的垄断。具体到哪个环节产生多少利润，完全取决于垄断集团的内部安排，已经不能按照普通的企业成本计算。

　　记者了解到，目前，民营炼油厂出产的汽柴油起始价格并不高，远远低于中石油报出的批发价格。

　　7月15日，中石油93号汽油的批发报价为7200元/吨。然而，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7月15日的报告称，部分民营炼油厂的93号汽油出厂价仅为5700元/吨左右，即使是中石化旗下的炼油厂的出厂价亦只有6300元/吨，中间差价竟然高达900~1500元。高达12.5%~20.8%的价差又一次被石油垄断企业的成品油销售部门占有。

　　某民营炼油厂部门主管王先生对记者说：“垄断石油企业的成品油销售部门从炼油厂购进的汽柴油价格往往比出厂报价更低。中石油、中石化基本垄断了石油销售市场，炼油厂不把成品油卖给他们，又能卖给谁呢？民营炼油厂根本没有办法建立自己的销售渠道。由于成品油的运输、储存费用相当高，民营企业又没有实力铺设供油管道，大量成品油无法直接向终端销售，再加之少数民营加油站不是用量太小，就是距离较远，销售成本太高。无奈之下，我们炼出的油大多数还是卖给了中石化的销售部门，价格被压得更低。”

　　5700元/吨的汽油，折合成每升就是4.16元，然而到达消费者油箱里却变成了6.37元/升，整个流通销售环节无形中推动价格上涨了53%。可见，炼油企业的一部分利润已经被转移到销售环节之中。

　　两大油企炼油成本高到哪里

　　据2008年中石油年报称，中石油炼油部门2008年共亏损283.67亿元，主要是国际原油价格大幅上涨，而国内成品油价格又受到压制所致。

　　但上述民营炼油企业部门主管王先生对此并不认同。他告诉记者：“如果中石油的炼厂严重亏损，完全可以让它们退出市场。炼油厂本不应当出现严重亏损，因为它的产品系列极为丰富，汽柴油仅是一部分产品而已。炼油环节除汽柴油外，还有液化石油气、石脑油、重油、裂解汽油、催化柴油、沥青、油渣，等等；随便哪一项都有可观的利润。如果仅仅拿汽柴油销售的亏损进行‘忽悠’，而回避别的产品的盈利是不厚道的。如果用汽柴油以外的产品收益减去原油成本，那么，汽柴油的提炼成本几乎为零。”

　　情况确实如此吗？难道导致两大石油企业巨亏的炼油环节成本会是“0”？

　　按照中石油2008年年报，其炼油生产情况和外销产品平均实现价格如表一。

　　从表一可以看出，2008年，中石油炼油产品销售收益大约5257亿元，平均每吨原油收益为4571元。按照中石油外销价格原油4346元/吨(87.5美元/桶)计算，每吨原油的收益还有225元。

　　据业内人士介绍，炼油的成本主要来自两点：一是炼油设备的固定资产折旧，另一个就是原油价格。对于中石油、中石化来说，它们的炼油设备大部分已经过了折旧期，所以此中产生的成本十分低，因而它们的炼油成本主要来自原油购买，大约占到炼油成本的80%。

　　按照中石化2008年年报显示的原油加工成本5004元/吨计算，它的原油成本约为4000元/吨，相当于80.5美元/桶，其余炼油成本应为1000元/吨。

　　按照中石化2008年年报，其炼油生产情况和外销产品平均实现价格如表二。

　　从表二可以看出，2008年，中石化炼油产品销售收益大约8311.8亿元，平均每吨原油收益为4918元。如果按照中石化公布的数字，每吨原油按4000元的价格计算，每吨原油的收益还有918元，几乎等同于购买原油之外的所有成本。

　　如果按照目前国际原油市场65美元

　　桶，折合成每吨价格3226.6元计算，那么，中石油、中石化平均每吨原油收益将分别达到1344.4元和1691.4元。

　　然而，中石油给出的2008年炼油与销售环节主营业务成本却高达8888亿元，折合每吨原油的炼油与销售成本为7728.7元，减去原油成本后，还剩近4000亿元，折合每吨约3478元的其余成本。

　　然而，全集团2008年应付职工薪酬就高达620.6亿元，平均每名员工的月薪酬为10825元，是当年全国城镇单位在岗职工平均工资的4.44倍。

　　国际油价竟是掩护？

　　“根据中石化2008年年报显示的中石化对外销售原油43.94万吨，平均实现价格为4190元/吨，约合80美元/桶。这就说明，中石化购买原油的价格不会超过4190元/吨。另外，中石化年报给出的5004元/吨的炼油原油成本亦从另一个侧面给出了暗示。”中国能源网总裁韩晓平告诉《中国财富》记者，“但是4190元/吨是否就是炼油厂的原油购进价呢？显然不能如此简单地认为。财务报表都是经过精心编制的，如果你根据报表进行计算，往往会掉进人家早就设置好的‘陷阱’。炼油厂的原油进价到底是多少，只有炼油厂内部人士才能知道。”

　　上述民营炼油企业部门主管王先生告诉记者：“原油进价的波动很大，企业甚至买过100美元/桶以上的原油。但是，总体来说，不会超过3000元/吨，折合成每桶就是60.4美元。至于两大石油集团的炼油厂，我就不好发表意见了。”

　　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协会信息与市场部副主任祝昉介绍，原油质量、种类存在着千差万别，价差幅度可以达到80多美元/桶，所以很难用一个价格来衡量。某些人总是喜欢采用国际原油价格，实际上没有什么意义。

　　中国能源网总裁韩晓平认为：“目前国内的成品油价格一味盯住国际原油价格大做文章，据此进行浮动，实际上是掩人耳目的做法。”

　　据韩晓平介绍，中石油自产原油1.2亿吨左右，基本能够满足自身炼油有需要。中石化存在大约1.2亿吨，亦即大约8.76亿桶的缺口需要进口。中国石油海外依存度大约为50%。

　　对于国内自产的原油，每桶的全成本(包括税收、勘探等)大约为20美元。大庆油田的采油成本是最高的，但是由于设备折旧、勘探等成本已经几乎为零，所以它的原油成本也就25美元/桶左右。

　　对于海外进口原油，由于中国买进的主要是品质较低的原油，而且是通过期货市场和长期协议供油，油价也就相当于国际原油价格的40%~60%。

　　中国石油大学教授郭庆方介绍，目前，中石油、中石化还与部分产油国联合，在广东、福建等地建立了约6000万吨/年的炼油能力，如此一来，中国实际使用的原油价格远低于所谓的国际价格。

　　韩晓平告诉记者：“2008年中国从海外购进的原油价格应该不超过40美元/桶，即使国际油价高达147美元/桶时，我们的购入油价也应不超过80美元/桶。”

　　中石油2008年年报显示，其石油勘探与生产部门主营业务成本为2364.03亿元，业务收入6098.9亿元，平均实现原油价格为87.55美元/桶，石油生产利润增长15.8%，勘探与生产板块盈利再创历史好水平。

　　然而，几家欢乐几家愁。就在中石油石油生产部门大幅盈利的同时，炼油部门却正在承受着原油价格高企的痛苦。按照中石油2008年自产原油1.2亿吨、石油勘探与生产部门主营业务成本为2364.03亿元、业务收入6098.9亿元、利润2747.57亿元计算，中石油的平均原油成本仅为1970元/吨，折合每桶39.68美元，而平均每吨收入却高达5083元，折合每桶102.4美元，其间每吨3113元的差价被石油生产部门占有；每吨原油利润为2289.6元，利润率高达116.2%。

　　面对炼油企业的严重亏损，原油生产环节却在所谓国际油价、国际接轨的“掩护”下，赚取超额利润。炼油企业可怜的利润又一次被转移给其他部门。

　　韩晓平认为，与其让石油垄断企业人为地制造亏损，向政府要钱、“抢劫”消费者钱包，还不如干脆不让他干，开放市场、引入竞争。我们担心私营企业、外资企业会操控市场，那么，难道我们的市场还没有被操控吗？

　　(本文中所有换算是按照1吨=7.3桶，1美元=6.8元人民币计算的。)

　　(编辑 张启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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