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还是老道：美国需要什么样的总统

　　成功的政治家绝少不了诚挚包装下的花言巧语。想要在最高级别的政治舞台上扮演重要角色，自然是需要些特殊的本领

　　美国总统初选正在火热进行中。近日，CBS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主播凯蒂·库里克(Katie Couric)就10个与政治领域无关的问题，与候选人们展开了问答，旨在让选民了解候选人“除政治以外最真实的一面”。

　　对此，我表示怀疑。

　　总统选举是为了选出一位卓越的政治领袖。像这样围绕着政治以外的话题大做文章，对选举本身有何意义？

　　不谈政治也就意味着不谈政策。不去问候选人“您对比例税制有何看法？”“您会推行全民医疗保险制度吗？”“对解决伊拉克问题，稳定中东局势有什么计划？”却转而关心“您最近一次大发脾气是什么时候？”(要是林登·约翰逊一定会反问：“您还不如问我最近没发脾气是什么时候！”)“谁给您印象最深？”(注意，这里可不能说是自己) “您最大的错误是什么？”(显然是上这个节目) “除了失去家庭亲人，您还怕失去什么？”(当然是参选失利)

　　当然，这些问题不能归咎于主播库里克。 CBS称这10个问题是应潜在选民的要求而精心设计的，选民们高呼：“我们的总统必须是诚实的人”、“道德，道德第一”以及“人品最为重要”。

　　恕我不能同意这些观点。的确，对多数人来说，诚实与否的确是衡量个人品德的首要标准。但是在风云变幻、错综复杂的政治领域则不尽然。 政治外交讲究弹性、灵活，一味地坚持所谓的道德伦理显然是不恰当的。另外，如果候选人的个人品德当真占到如此分量，恐怕总统评选的标准也要改写了。选民们就不要去考虑候选人的从政经验，他是否有独到的政治策略，而是要重点考察这位候选人的家庭是否温馨和睦，与朋友的友谊是否牢固等等(若按照这个评选标准，恐怕亚伯拉罕·林肯、罗纳德·里根 、比尔·克林顿是否有资格任美国总统，都要有待商榷了)。

　　不过，如果真如节目广告所说的：“来年11月，政策问题将不是选举的全部”，CBS新闻没准就真能凭借这“非正式的民意测验”猜对了最后结果。相较那种擅长政治手腕、经验丰富的“老江湖”，选民可能更倾向于支持一个诚实、高尚的人。

　　果真如此，那么美国选民们恐怕还是要陷入一个长期争论不休的哲学辩论： 究竟是最好的人能成为最佳领袖，还是在资质和经验上出类拔萃的人足以担此重任？

　　两种观点，均能找到权威的支持。 约翰·弥尔顿(John Milton)在其于1649年发表的《论国王与官吏的职权》(The Tenure of Kings and Magistrates)中写到，当人们开始意识到有必要组建政府以保障社会秩序的时候，他们会以智慧和德性为标准推选至善者当政。弥尔顿继而补充，如若人类始祖当初没有堕落，甚至都没有必要推选任何人执政，因为回到原初之时，“上帝照着自身的形象、自我的样式造人，人生而自由”，也因此，“人生而便该支配，而非臣服。”

　　然而，在与弥尔顿同时代的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看来，那必是一片混乱。霍布斯对人生而自由、平等的论断并无异议，但也恰因为此，每个人必会依本性行事，互相掠夺，结果便是世态动荡，一片蛮夷之景。 因此，霍布斯不相信弥尔顿所谓的“人性本善”，而是倾向于君主专制，即赋予一名统治者至高无上的权利，由他来保障公民财产和国家的安全。

　　统治者的使命在于履行以上职责，这便需要他具有卓越的领导才能、丰富的政治经验。而至于统治者本人是否诚实、高尚，恐怕与胜任与否无甚关联。霍布斯坚持认为：“统治者的才干”与“人性的价值和美德”绝不可同日而语。 作为统治者，最重要的并非他个人的善恶，而在于他是否有能力胜任这个位置。所以，选民们去关注“这位候选人是否有能力任总统之职”远比“这位候选人人品道德如何”更为贴切，也更有意义。

　　马基雅维里(Machiavelli)在其著名的《君王论》里提到，世人皆认为信诚、正直且不弄权术是君王值得赞颂的美德，但事实上此言差矣，当有人蓄意加害，美德即应适可而止。明智的君王不可也不该拘泥于信义，如若信义的根基已不复存在。换句话说，君主必须巧妙地运用狐狸般的骗术。在谎言出口的同时，也大可宣称自己将永远保持诚意。但前提是手腕要足够老道，令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简单说，相较于正直而言，手腕老道对统治者更有价值，当然，他最好能用老道的手腕为自己塑造一个诚实正直的形象。 在这一点上，马基雅维里对那位声名狼藉的教宗亚历山大六世(Pope Alexander VI)甚是推崇，此人“除了欺骗外毫无作为，但那些骗术却是屡试不爽，足见其手腕之狡猾，实可谓炉火纯青。”

　　当然，我绝不是建议凯蒂·库里克拿着霍布斯或者马基雅维里的理论与候选人展开问答，而放弃那些来自普通市民的声音。但我也不想看到她这样去追问希拉里·克林顿 (Hillary Clinton)或者米特·罗姆尼(Mitt Romney)：“您最近一次成功地骗人是什么时候？”无论如何，够得上马基雅维里的标准的政治领袖，对此类问题必定避而不答，同时会公开谴责。

　　我衷心希望我们选出的总统深谙此道，至少在手腕老道这一点上不逊色于教宗亚历山大六世。毕竟，成功的政治家绝少不了诚挚包装下的花言巧语。想要在最高级别的政治舞台上扮演重要角色，自然是需要些特殊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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