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净储蓄等于贸易差额吗？

　　-　陈炳才

　　问题的提出

　　在宏观经济学上，认为贸易差额与储蓄关系有一个固定的公式，即:国内净储蓄=贸易差额。根据这个公式，经济学家们认为，一个国家存在贸易顺差是因为国内储蓄(率)太高，储蓄没有转化为投资或消费。据此看来，中国和亚洲国家之所以有大量贸易顺差，就是因为亚洲国家的储蓄太高；美国出现贸易逆差，是因为美国的储蓄(率)太低。

　　对这个公式的进一步解释就是：因为国内存在净储蓄才导致出现贸易顺差。其实，即使假定这个公式完全正确，还可以从等式的另外一边解释：因为有了贸易顺差，才导致出现国内净储蓄，贸易顺差是因，而净储蓄是果。两种解释不同，所要求的政策出发点和重点当然也不同。前者更多强调储蓄如何转化为投资、消费，后者可能更多考虑如何减少贸易顺差。政策差别太大了，至少两个政策要结合。公式两边的相互解释，哪个占主导地位，还要看实际情况。

　　这个公式本身涉及对宏观经济形势和指标的判断，也关乎政策的设计和选择，因此我们有必要对其重新认识。

　　国内净储蓄应该等于国际收支顺差或逆差

　　国内净储蓄等于贸易差额，这个公式正确吗？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楚这个公式从何而来。这个公式的演绎来源于这样的推导(政府采购和服务计算到消费中去，不另列)：

　　国家收入=消费+私人国内投资+贸易差额(1)

　　经过移项，可以得到：

　　贸易差额=(收入-消费)-私人投资(2)

　　贸易差额=储蓄-私人国内投资=净储蓄(3)

　　储蓄大于投资的部分被认为是净储蓄，由这个公式可以看出，净储蓄就是一个国家的贸易差额。因此，一般而言，一个国家只要存在贸易顺差，就意味着储蓄没有转化为投资。

　　但是，我们知道，当今世界的贸易已经从货物贸易扩大到服务贸易，从有形贸易扩展到无形贸易，还有一些经常性转移支付交易，如捐赠、赡养等款项往来等，简单地用货物贸易的差额(我国海关进出口差额)来说明其与储蓄的关系已远远不够。因此，更进一步的表达应该是：

　　国内净储蓄=经常项目差额(4)

　　经常项目是国际收支平衡表中的分类，因为服务贸易在我国是逆差，因此，经常项目的顺差就比贸易顺差小。

　　但即使是这样，这个公式也不正确。

　　在20世纪70年代以前，资本的跨境流动不多，国家之间的经济往来主要以贸易为主，一个国家的投资和储蓄，基本是在内部发生的。因此，经济学上把“投资”界定为“私人国内投资”。但是，当允许资本流动以后，一个国家的投资和储蓄就不仅仅是其自身内部的事情了。投资不只是国内投资，还有外来的投资，也有到境外投资的；投资不仅有直接投资，还有

证券投资，还有政府和商业贷款以及跨国公司的跨境资金往来等。因此，把投资细分，就可以将公式(4)写成公式(5)：

　　经常项目差额=储蓄-私人国内投资-(资本流入-资本流出)(5)

　　经过移项，得到：

　　经常项目差额=储蓄-国内投资-资本项目差额(6)

　　经常项目差额+资本项目差额=储蓄-国内投资=国内净储蓄(7)

　　国际收支差额=国内净储蓄(8)

　　公式(7)、(8)与公式(4)的一个重要差别在于：国内净储蓄，或者说国内资金过剩，不仅是经常项目差额的结果，也是资本净流入的结果，它表现为国际收支差额，而不仅仅是经常项目差额。

　　人民币存差不断扩大的背后一个被忽略的重要原因

　　自1995年以来，我国改变了过去贷款大于存款的历史，转变为存款大于贷款，而且一直延续到目前。如果我们把国际收支顺差视为因，把存差作为果，那么，可以得出的另外一个结论就是：我国的高储蓄(率)或净储蓄的存在，不仅是贸易顺差的结果，也是外资替代内资造成的。我国的外商直接投资、

财政部统借的外债和外商投资企业的外债、境外上市筹集的资金等，都是要结汇成人民币使用的。2002年，我国资本流入1283亿美元，2003～ 2005年，我国资本流入分别为2196亿美元、3433亿美元、4148 亿美元。资本流入导致的资金替代和资金投放，推动了境内投资规模的扩张和人民币贷款的扩张，从而也闲置了国内的人民币资金，导致存差不断扩大。这一点，对于我们分析国内人民币资金相对过剩尤其重要。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在分析人民币存款和贷款之间的差额，分析人民币资金过剩的原因，但很多分析都是围绕储蓄或存款不能转化为投资来进行的，而没有从涉外经济活动去考虑。从这个公式可以清楚知道，国内的存差在相当程度上是由贸易顺差和境外资本净流入所致，是外资替代内资的必然结果。

　　2000年以来,我国出现了持久的国际收支双顺差,外汇储备持续不断增加.储备增加的一个直接结果就是基础货币大量投放，外汇占款不断增多。2005年，我国外汇占款比2000年增加56396.6 亿元，而同期我国人民币存差从24433亿元增加到92479亿元，净增加68046亿元，外汇储备增加的占款占存差的82.88%。也就是说，2000～2005年，我国存差的扩大，主要是由经常项目顺差和资本项目顺差所导致。其中，经常项目顺差和资本项目顺差的贡献率分别为52.7%和47.3%。

　　分析的角度不同，提出的政策要求也不同。我国的资金过剩，显然与资本流入政策和贸易政策关系密切，解决存差问题还需要从这些方面解决，不能仅仅从储蓄如何转化为投资和消费去解决。

　　国际收支顺差等于国内净储蓄与宏观经济调控政策的关系

　　我们知道，国际收支差额或顺差就是基础货币的投放，而这与货币供应量以及信贷、投资的增长关系密切，从公式(8)，我们可以得到公式(9)：

　　基础货币投放=收入-消费-国内投资(9)

　　并因此衍生出这样的函数关系公式：

　　货币供应(信贷)增长=f(收入、消费、私人国内投资、国际收支顺差等)(10)

　　从上述公式完全可以看出，我国货币供应的变化不完全由国内经济和金融支配，而是要受国际收支的影响，信贷的增长同样相当大程度上取决于国际收支中的资金流入状况。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对基础货币投放的对冲操作并不能减少流动性，只能起到延缓作用，流动性在后续过程中仍然会释放出来。因此，我国的信贷扩张将是一个长期趋势，投资扩张的抑制也不容易实现。

　　另外值得关注的是，目前商业银行境外上市以后，所募集的外汇资金到国内都将转化为银行的人民币核心资本，从而相应增加中央银行的外汇储备。人民币核心资本的增加不仅直接增加其自身的流动性，而且势必引发信贷扩张，否则，银行上市后所募集的大量资金就闲置了，而且要付出高昂的成本。因此，伴随境外、境内上市，银行的新一轮信贷扩张才刚刚开始。

宏观调控如何去认识和把握新的信贷、投资扩张值得探索。-

　　作者系中国人民银行武汉分行副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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