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对待双顺差

　　——访余永定

　　本报记者 张玉玲

　　余永定，1948年生，牛津大学经济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国社会科学院首批学部委员。

　　记者:经常项目与资本项目“双顺差”现象中国已连续保持了15年,“双顺差”的具体情况怎样?

　　余永定:这是中国经济结构性失调的一个重要表现,是同制度缺陷、价格扭曲和宏观经济不平衡相联系的。贸易顺差的主要原因是国内储蓄和投资的不均衡，关系到出口产品的结构问题，以及政策因素和体制因素；资本项目顺差的内部因素是制度、观念和体制问题，外部因素是全球经济失衡、流动性过剩推动的结果。

　　记者：“双顺差”对

　　余永定：一个国家只要保持经常项目顺差,这个国家就是资本输出国。2005年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三大资本输出国。作为发展中国家,资源应该用于国内投资或消费,而不应该通过购买美国国库券的方式借给发达国家。中国长期保持贸易顺差,意味着我们未能有效地利用本国资源。我国政府不再追求贸易顺差的表示是完全正确的。

　　记者:中国在维持经常项目顺差的同时维持着庞大的资本项目顺差。既然中国是一个储蓄率高于投资率,即不缺乏资金也不缺乏外汇的国家,为什么还要吸引如此之多的外商直接投资(FDI)?

　　余永定:第一,中国的金融市场仍处在不发达的状态。尽管就总体来说,中国的储蓄大于投资,但许多潜在投资者无法得到必要的资金。与此同时,由于中国的FDI优惠政策,建立合资企业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情。一些企业为了获得资金,于是引进FDI。在获得外汇之后,便将外汇卖给中央银行,并用所得人民币购进国产设备和其他产品。其结果是FDI流入并未转化为贸易逆差,而是转化为外汇储备的增加。

　　第二,即便可以得到国内资金,但由于资本管制,中国投资者难于得到所需外汇。于是引入FDI又成为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第三,制度安排导致的决策短视性。FDI是最为昂贵的一种引资方式。由于存在风险,没有相当高的风险贴水,外国投资者是不会进入中国的。但是,对于任期只有4年的地方官和许多公司治理结构不健全的国企老总来说,FDI是“不付费的午餐”,FDI的利润汇出是未来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第四,引资的多寡已经成为各级地方政府政绩的最主要考核指标。

　　第五,外逃资本的回流。

　　第六,为了引入战略竞争者而引入股权资本。在中国外汇储备很快就会突破1万亿美元的情况下,通过出售股权的办法来推进国企改革是值得慎重考虑的。

　　记者:“双顺差”对中国经济会有哪些影响?

　　余永定:从短期看,双顺差是当前流动性过剩的最主要根源。外汇储备的持续增加给央行实行紧缩性货币政策造成越来越大的困难。此外,中国的外汇储备正在迅速接近1万亿美元。由于美国经常项目赤字不断增加,2002年以来美元已开始了所谓“战略性贬值”过程。一旦美元大幅贬值,中国外汇资产将会大幅缩水。

　　从中期看,中国以加工贸易为主的出口模式和国际分工参与模式是否为实现产业升级的有效路径,也需要深入讨论。

　　从长期看,随着外资存量的增加,中国国际收支平衡表中,外国投资收入汇出的数量会不断增加,中国在未来可能不得不进一步扩大贸易顺差以便维持经常项目的平衡。届时,中国GDP和GNP的差距将越来越大。

　　“双顺差”这种失衡的经济结构已形成,中国必须尽快调整外资、外贸和产业政策,加速市场化进程。宏观经济政策应与上述调整相配合,并能促进这些调整的进行。

　　记者:具体说来,为了纠正双顺差,降低中国外汇储备的增速,应该有哪些政策考虑?

　　余永定:增加旨在完善社保体系、医疗体系以及教育体系的公共支出,以降低居民对未来预期的不确定性,从而降低储蓄。通过财政和其他手段(如法律、法规),缩小城乡、地区和阶层收入差距。深化国内金融市场、投融资体系改革,使国内储蓄能够顺利转化为国内投资。允许人民币更多地根据市场供求关系决定

　　对内、外资实行国民待遇。取消鼓励出口导向的优惠政策。采取有力措施,制止地方政府为引入外资而进行恶性竞争。制止地方政府把外商直接投资(FDI)的引入状况作为政绩考核标准。取消中央政府有关规划中的进出口和外资引入量指标。进一步推进价格体制改革,使价格能够充分反映国内资源的稀缺性。各级政府制定应急预案,为出口企业的结构调整做好充分准备,把结构调整对经济和社会稳定造成的冲击降到最低限度。

　　当放松资本管制。但是坚决不放弃用管制的办法遏制投资资本的流入。鼓励企业在国内上市,鼓励三资企业利用国内金融市场筹集资金。实行与WTO不相冲突的产业政策,限制外资对某些特定产业的进入。增加政府旨在支持企业的公共支出。

　　中国经济已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为了提高对外开放水平,我们必须对中国的发展战略、经济结构进行调整。所谓提高开放水平,就是要提高中国在全球进行资源配置的效率,唯其如此,中国经济才能实现可持续增长。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不应一味追求经常项目顺差;FDI的流入应该转化为相应的贸易逆差。济结构进行调整。所谓提高开放水平,就是要提高中国在全球进行资源配置的效率,唯其如此,中国经济才能实现可持续增长。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不应一味追求经常项目顺差;FDI的流入应该转化为相应的贸易逆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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