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哈回合为何谈不拢

　　朱伟一

　　多哈回合本应发挥世贸组织的作用，但现今多哈回合休克，显示出世贸组织停滞不前，其功能也在减退。世贸组织是个讲实力的地方，并非讲规则的地方，实力重于规则

　　2006年7月24日，世贸组织总干事宣布，多哈回合谈判无限期推迟，直到有关国家有意重新开启谈判。多哈回合始于2001年11月，世贸组织在卡塔尔的多哈开始新一轮谈判，旨在降低农产品补贴和关税壁垒以及服务市场的开放。理想主义者说，如果贸易能够真正自由，全球贸易可以增加50%。但近五年下来，成员国就是谈不拢。

　　互不相让的主要是六方。美国、欧盟、日本、印度、巴西和澳大利亚。分歧不少，错综复杂。发达国家提出，发展中国家对进口工业产品所征关税的上线应为20%，而发展中国家提出的上线是30%。欧盟要求美国将其农产品补贴减低到每年150亿美元。美国要求欧盟将其农产品的平均关税削减54%，而欧盟只愿意削减39%。世贸组织总干事出来和稀泥，建议美国农产品的补贴每年200亿美元封顶——美国提出220亿美元封顶。

　　世贸组织成了一个打乱仗的地方。多哈回合中不仅是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有矛盾，美国与欧盟国家也打起来了——两家为了农产品补贴而相持不下。而欧盟内部法国又把其他国家绑在它的战车上——在农产品补贴方面法国非常顽固。欧盟内部也打起来了：法国阻挡

意大利公用公司上门收购法国公司；意大利对荷兰银行到自己国家搞收购非常恼火；西班牙要把德国

能源公司的收购活动拒之门外；波兰反对意大利的金融机构上门搞收购。

　　世贸组织内发展中国家中主打的是印度和巴西。两国以发展中国家代言人自居，领导穷弟兄与西方发达国家开展斗争。欧美盯紧这两个国家，要求两国开放其国内服务市场。两国与欧美斗法当然是再好不过。但印度还不过瘾，还要炮打中国。中国简直成了世贸组织中的冤大头，真是有点两头受气，即要应对来自欧美的

反倾销诉讼，又要招架来自第三世界兄弟的反倾销诉讼。印度在反倾销案方面主要以中国作为目标，把中国当作大老虎来打。

　　印度脾气大得很，有点横着走的意思了。2006年6月底，世贸组织成员国的部长们云集日内瓦，讨论多哈回合的大政方针。谈判无果，不欢而散。其中又以印度工商部长最不耐烦，会议还没有结束，他就打道回府。此兄神气活现，口气大的很，说是：“印度经济每年增长8~9%，我来日内瓦可不是为了做笔交易，把我们的增长降低到4%或5%。”印度以为自己的经济增长很大一部分靠内需拉动，并不依赖外资，所以对中国的成就很不以为然。

　　多哈回合是要发扬光大世贸组织的作用，但现在不仅是多哈回合休克，世贸组织停滞不前，而且其现有功能也在减退。比如，世贸组织有个争端解决机制，可以做出有强制性的决定。这套制度曾经被西方的老爷们吹得神乎其神，说是世贸组织是一个有牙齿的机构，决不听任违规行为自由泛滥。其实，这套制度并不灵。许多成员国敢告中国，但美国他们就不敢告。即便有的成员国敢告美国，世贸组织内那些掌管裁判大权的老爷们轻易不敢判美国败诉。不管嘴上怎么说，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美国终究是老大，如果美国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世贸组织下面的戏就不好玩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老大可以不带你玩，老大可以不与你玩，但你却不敢不带老大玩。世贸组织是个讲实力的地方，并非讲规则的地方，实力重于规则。有人开玩笑，半真半假地说，现在也就是中国还把世贸组织的规则当回事。

　　世贸组织不行怎么办？欧美国家似乎无所谓，她们的政策是多边贸易不行搞区域贸易，区域贸易不行走双边贸易。世贸组织之外已经有了许多小圈圈。欧盟是一个小圈圈，北美贸易自由区是一个小圈圈，现在又多出来一个新兴国家20强，为首的是印度和巴西。美国拉上加拿大和墨西哥，搞了一个什么北美自由贸易区。欧盟也划出一个很大的圈圈，搞他们的自由贸易区。

　　再以中国为例，看看我们吸引外资的高涨热情，没有世贸组织，外资照样进来，照样浩浩荡荡地进来。既然双边或区域贸易可以如愿以偿，为什么还要走世贸组织的多边道路？尤其是美国的大公司、大资本家，已经对世贸组织兴趣的日减。美国资本家兴趣不高，美国政府自然也就失去兴趣。

　　那么多哈回合给我们什么教训呢？当初我们是这样虔诚地加入世贸组织。为此，我们还做过那么多牺牲。曾记否，我们全国上下掀起过学习世贸组织规则的热潮，其热情之高，仅次于学习毛泽东著作的激情。可是我们这里刚摸到世贸组织的一点门道，甜头还没有尝到，那边就要转移阵地，另玩其他游戏。怪就怪我们自己太想走捷径，凡事总想一劳永逸，毕其功于一役。世贸组织是这样，其他问题上也是这样。现在又有朋友鼓吹不惜任何代价发展资本市场，说股市是我们民族繁荣昌盛的康庄大道。从世贸组织的经验看，恐怕这又是一条险途。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法学所兼职教授，仅代表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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