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经济大省何以成为第一能源节约大省

　　本报记者 定军 王世玲 陈善哲 实习记者 孔祥武

　　广东是内地第一经济大省，富裕大省。

　　有数据为证：2005年广东省全省生产总值、城乡居民储蓄存款余额双双突破2万亿元，分别达到21701.28亿元、20267.76亿元，比上年分别增长12.5%和15.0%。两个数字都是全 国首位。

　　广东向来发达，这两个数字也并不让人惊讶，但富庶、发达的广东同时也是中国第一能源节约大省，却出乎意料。

　　刚刚公布的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05年广东单位GDP能耗为全国平均水平的64.75%、单位工业增加值能耗为全国平均水平的41.6%，两个数据都是全国最低。

　　那么，广东是如何以全国最低能耗水平，实现经济的快速增长的？有何经验可以借鉴？随着产业结构的升级，广东已经开始布局耗能较大的重化工业，如何解决能源需求快速增长中进一步降低单位GDP能耗的问题？

　　为此，本报约请了

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副所长韩文科、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所魏后凯研究员、广东省委党校余甫功教授、深圳能源集团有限公司高级经济师余化良共同探讨这些问题。

　　1.经济大省为何是节约大省

　　《21世纪》：我们看到 GDP总量越大的省份，单位GDP能耗一般越低，广东是中国第一经济大省，也是能耗效率最低的省份，这是什么原因？

　　余化良：规模经济越大，单位GDP能耗就越低。发展越是超前，产业的集聚、集群效应表现就更明显，比如广东一些行业的全球配套能力现在已经达到了70%。

　　魏后凯：广东的工业内部结构中有高耗能工业、中等耗能工业和低耗能工业三种类型。1995年，广东的高耗能产业仅占7.5%，2003年提高到8.6%。

　　根据测算，每万元GDP增加值的能耗，石油加工要消耗6.8吨标准煤，有色金属是5.9吨标准煤，而广东省的一些主导产业，如食品只有1.29吨标准煤，通讯设备为0.96吨标准煤，服装为0.44吨标准煤，电气机械是0.44吨标准煤等，由此可见高耗能工业与低耗能工业相差十几倍，所以工业内部结构对于耗能来说是很重要的。

　　而且按照行业测算，广东的纺织工业、IT产业的耗能比别的地区的更低一点。

　　韩文科：广东省的经济结构、产业结构、产品结构，优化程度都比较好。

　　第二，广东的能源结构也不错，比如说广东有核电，广东的石油使用量比别的省要高，煤的比例小。

　　还有就是开放程度高，一些行业的技术水平要比内地好一些。

　　余甫功：某一地区的单位GDP能耗除了与经济发展水平有关以外，还与该地区的资源禀赋、发展模式和产业结构有密切关系。

　　广东GDP总量是中国最大，单位GDP能耗最低，与广东通过加大产业结构调整步伐，大力发展节能、降耗、减污、增效的高新技术产业和先进制造业有关。

　　如广东的能源消费结构中，工业耗能占能源消费总量的比例约65%。其中，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和仪器仪表，文化、办公用机械制造业占工业总产值的一半，而所消耗的能源占整个工业能耗的比例却不到10%。

　　《21世纪》：广东第三产业去年税收达2248.83亿元,首次超过工农业,占全省税收比重为53.5%。第三产业的发展对单位GDP能耗影响有多大？

　　余甫功：近年来，广东第三产业发展明显加快，“十一五”期间，服务业增加值年均增长速度将高于全省生产总值增长速度。

　　第三产业发展在一定程度反映着一个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发达地区通常第三产业比重高，现代服务业发达。欧美发达国家，第三产业的比重都在70%以上，如2001年美国服务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为75%。

　　第三产业的单位增加值能耗一般远远低于工业的单位增加值能耗。2005年，广东第三产业比重达到44%，高新技术产业和第三产业的单位增加值能耗还不到全省单位GDP能耗的一半。

　　《21世纪》：广东能源自给率低，是否也是导致单位GDP能耗低的重要原因？

　　余化良：广东综合能源的压力，导致广东一直在考虑如何降低能耗。

　　最近，广东从澳大利亚引进了液化天然气(LNG)项目，这也会对能耗降低有正面的影响。但是否提高风能、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目前还没有形成规模，还属于试验阶段。

　　余甫功：能源结构是影响单位GDP能耗的重要因素。在能源生产和消费中，发展核电，增加水电、太阳能、风能、生物质能等可再生能源在整个能源结构中的比重，能够显著降低单位GDP的能耗。

　　《21世纪》：广东的城市化率相对较高，这种低耗能的状况跟城市化率有没有关系？

　　余化良：要具体看，一般讲，人口密集的地方单位GDP能耗降低的效应明显。但是城市人口分散不一定有这种效应。

　　余甫功：城市化对单位GDP能耗的影响不是必然的。关键看城市和乡村的生产和生活方式的差别程度。目前乡村的生活方式明显要比城市的生活方式节省能源，如1990年广东城镇生活消费消耗的能源是296.73万吨标准煤，乡村生活消费消耗的能源是155.87万吨标准煤；到2004年城镇生活消费消耗的能源是1103.20万吨标准煤，乡村生活消费消耗的能源是617.05万吨标准煤。

　　根据广东省第五次人口普查的数据，广东的城市化水平为55%，可见城市的生活方式是能耗较高的。与此相对应的是城市工业份额大，耗能较多；第三产业的发展也比农业要消耗更多的能源，因此，城市化率高的地方能源消耗会多一些，反之，则相对较小。

　　但是随着城市与乡村生产生活方式差别的缩小，能耗上的差别也会缩小。

　　《21世纪》：广东的产业升级经过从手表、电风扇、缝纫机，到冰箱、空调等家用电器阶段，现在到了生产汽车、上马石化工业的阶段，而且目前广东的重化工业有加重倾向，为何广东单位GDP能耗还在降低？

　　余化良：从泛珠三角区域看，重化工业程度加深，加大能耗的压力肯定是有的。比如惠州规划的石化城，广州的汽车城，还有茂名等地的钢铁业的布局，能耗加大压力是有的。

　　但是为何说与传统意义的能耗不同呢？因为现在的起点高，高科技手段主导，单位GDP能耗要低于10年、8年前传统意义上的企业。所以整体能耗仍将呈下降的趋势。

　　余甫功：在重化工业领域，广东政府一直大力地抓重点耗能行业和企业节能，加大科技创新力度，用高新技术改造传统产业，淘汰落后产品、工艺、设备，提高资源利用效率，用清洁生产技术改造传统产业，做到生产过程节能，生产出的产品节能。

　　所以，虽然一些汽车、石化等重化项目相继投产，在重化工业加重的背景下，耗能装备技术水平提高和以高新技术为主的节能型产业结构，保证了广东单位GDP能耗能够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2.下一步降耗之路怎么走

　　《21世纪》：2005年广东单位GDP能耗已经只有全国的64.75%，广东“十一五规划”提出，2010年广东单位GDP能源消耗要比2005年降低13%，是不是难度很大？

　　余化良：从发展经济学的角度看，我国处于转型期间，广东反映较为明显。去年我们为“十一五规划”在深圳做调研，发现的确有很大的下降空间。

　　广东珠三角是以高科技主导，特别是深圳和东莞，现在已成为依靠高科技产业需求来拉动的地区。所以整体的平均能耗水平较低。

　　魏后凯：广东完全有可能实现目标，能耗降低的空间潜力很大。广东现在应该走新型工业化道路。依靠企业的自主创新来升级产业结构，提高产业竞争力，提高出口产品的国际竞争力。

　　技术含量比较高的、附加价值比较高的重型工业我觉得可以适度发展，但那些高耗能、原材料消耗量大的产业还是要限制。

　　韩文科：广东省降低GDP单位能耗的潜力和空间还很大。

　　广东的开放程度较高，产品卖得好，经济结构具有优势。广东收入水平比内地高，好多人都富起来了，所以发展服务业是有基础、有条件的。而且，它靠着香港、澳门，理念比较开放，能够吸引到一流的企业家、管理人才，所以广东是有很大优势的。

　　后工业化时期单位GDP能耗下降这是肯定的，因为工业化越往后集约程度越大，生产力越先进，能耗肯定也是会下降。

　　从技术水平来讲，广东在技术方面来说还是比较领先的一个地方。我去过广东调研，广东整个电视行业都实现数字化办公了，所以，工业化不等于能耗高，可以是一种高科技的工业化。

　　余甫功：改革开放以来，广东在GDP总量节节上升的同时，万元GDP能耗却呈现逐年下降之势。目前，尽管广东单位GDP能耗已经低于全国35%，但仍然是世界平均水平的1.9倍，美国的4倍、日本的5倍。

　　因此，节能降耗的潜力仍然还很大。尽管随着广东进入工业化中后期呈现经济适度重型化的趋势，而且城市化的加速发展，全省能源消费增长较快。

　　不过，未来5年单位GDP能耗再降低13%，相当于平均每年降低2.6个百分点，而在1990-2004年，广东每万元生产总值能耗由1.65吨标煤下降到0.95吨标煤，以能源消费翻两番支撑了经济总量翻两番半，年均节能达3.6%。

　　而且，即使再降低13%以后，与发达国家、甚至是世界平均水平还有相当大差距，因此，未来5年广东单位GDP能耗再降低13%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在发达国家，工业能耗只占总能耗的1/3，交通能耗占20%多，建筑能耗占到将近40%。广东虽然已经在总体上进入工业化中后期，但产业结构仍然不尽合理，经济增长方式还没有得到根本转变，服务业的比重偏低，工业耗能仍占能源消费的60%以上，节能降耗的空间还很大。

　　《21世纪》：具体应该怎么做？

　　余化良：向高科技要空间，向产业结构要空间，加强内部管理，做好业务流程再造。

　　魏后凯：我觉得广东省首先应该制定一个节能的技术政策。现在中国有一个节能技术政策大纲，但还不够。广东省可以通过制定政策来大力推进节能，发展低耗能产业，推动节能工作。

　　第二，我觉得应该有个产业导向，应该鼓励发展低耗能的产品，限制高耗能的产品。

　　第三，应该大力推进节能的技术，通过技术改造、新上节能的一些项目，先把能耗降下来。

　　韩文科：广东省的经济结构还可以进一步优化。服务业还可以继续发展，加大服务业的发展，耗能比较轻的行业的发展。

　　可以借鉴国外的经验，进一步的加强节能、管理，提高企业包括整个社会节能的意识，降低能耗。这方面还是可以有潜力的。

　　余甫功：关键在于树立和落实科学发展观，切实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根本出路就是要加快从传统的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低产出的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向低投入、低消耗、低污染、高产出的循环集约型经济增长方式转变，促进速度、结构、质量、效益的统一，真正走新型工业化道路。

　　同时要大力调整和优化能源结构，坚持以电力为中心、油气、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全面发展的战略；实施鼓励节能优先战略，制订高耗能行业强制性的能耗限额标准，依法开展资源节约执法和监督检查，将节能降耗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评价考核体系，建设节能型社会。

　　3.广东能耗的启示

　　《21世纪》：其他地方能否借鉴广东的做法？

　　余化良：发展阶段不一样，特点不一样。其他省份是否能够克隆，要看大的环境。广东对于内地可以借鉴是体制和机制。

　　魏后凯：有些经验是可以借鉴的。比如说利用外资里促进地区经济的发展，走专业化、产业集群化的道路。

　　韩文科：广东的经济结构相对较好，能源结构也比别的省份优化。别的地区没有广东这种优势，它开放比较早，学习有一定难度。

　　《21世纪》广东以占全国0.43%的土地和1.8%的人口，创造出占全国8%的国内生产总值。但广东如果要想实现“到2020年人均生产总值翻两番的目标”，当年的能源消耗总量将达到4亿吨标准煤，因此除了节约和提高能源效率外，未来能源总量仍不够，发展替代能源是惟一出路吗？

　　余化良：从全球意义而言，发展可再生能源，替代性能源肯定是长期的战略。广东未来发展还需要寻找替代能源，提高效率。

　　魏后凯：能源的出路，首先是节能；第二，就是要开源，到国外一些地区进行石油天然气的勘探、参股，与俄罗斯、中亚的一些国家进行合作；第三点是加强能源的储备与安全管理，对一个大的地区，尤其珠江三角洲这样的地区，要考虑这样的问题。

　　韩文科：替代能源对节能本身，对降低GDP单位能耗是有帮助，但是帮助又不太大。

　　可以参考发达国家的经验，单位GDP能耗有何变化，有何经验教训。比如美国的消费方式，对中国、印度这样发展中的大国就不合适，中国要寻找合适自己的发展路径和方式。

　　中国按传统方式发展，从资源上、从环境上都是承受不了的，所以必须千方百计地降低对于资源消耗的依赖，向那些资源少的国家、节能做得好的国家学习。

　　什么样的能源都是要消耗的，不是说找到替代的就可以多用。中国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应该向世界最先进的低能耗水平看齐。

　　余甫功：寻找和研制替代能源是破解广东能源问题的重要路径，但这不是惟一的路径。目前仍需大力挖掘现有的传统能源的利用潜力，加强可再生能源的开发和利用。

　　与此同时，要加强技术攻关，积极研究和发展有经济价值的替代能源，对替代能源的领域、规模、技术和资源供应等情况加以科学论证。特别要对煤炭液化、醇醚类及生物液体燃料等替代能源的开发和利用，进行更全面、客观、深入的技术经济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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