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鲁格曼：中国没有义务开放服务业

　　徐寒梅

　　美国、中国、欧洲，每个国家都应该废止反倾销和反补贴法律。反倾销和反补贴的做法唯一的好处是增加了律师的收入。政府尽量少卷入贸易。贸易应该由经济效率来决定

　　6月23日，美国新任贸易代表施瓦布(Susan Schwab)任命雷德为“中国贸易执行办公室 ”首席顾问，以施压中国扩大市场开放、兑现贸易承诺；同时还宣布成立一个“知识产权执行办公室”，该办公室将重点关注中国、俄罗斯等国家。

　　美国对中国的政治施压对中美贸易格局会带来什么影响？美国对中国的市场开放要求到底基于什么理由？美国国内保护主义势力何去何从？围绕这些问题，对国际商务学会(Academy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的主席、印第安纳大学教授阿兰·鲁格曼(Alan Rugman)进行了专访。

　　政治施压无法改变贸易格局

　　《财经时报》：美国设立中国贸易执行办公室和知识产权保护办公室，以向中国政府施压，你认为这种举措是处理中美贸易关系的有效方式吗？

　　Alan Rugman：不。我认为这种做法只涉及官员的贸易管制机制问题。中美之间的商品贸易顺差，是由于中国的制造业生产更有效率、更便宜，而这主要是由于中国有劳动力成本优势。世界的制造业逐渐转移到了中国，中国正主导着世界的制造业。

　　最终来看，贸易官员能做的很少，他们可以建立办公室、搜集信息、进行监督，但是他们不能阻挡经济本身的力量。因此，我不认为这些举措能够对当前的贸易逆差产生任何影响。

　　《财经时报》：中国政府方面也在做出努力，尽力购买美国产品。事实上，中国国内也有不少学者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认为政府的这些举措对于贸易平衡没有多大用处，但似乎政府又不得不如此做。

　　Alan Rugman：这只是一种政治姿态。我是一个经济学家。在我看来，长期来讲，就制造业出口而言，经济会朝着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但与此同时，中国对贸易出口的依赖，也可能会拖延公司知识资产方面的积累。贸易顺差是由于国家层面的因素，而非企业层面的因素。

　　因此，联想以及其他中国公司还没有表现出任何知识和技术方面的自我发展能力。它们走到国外去进行收购，而这种电脑或汽车类收购，现在已经基本上变得非常普通，其中知识资产所占内容非常少。

　　中国的公司目前还没有服务业的收购。服务业有着更多的知识资产。目前，还没有事实证明，中国走出去的这些跨国企业有良好的知识资产或知识系统整合能力。

　　开放服务业不是中国的义务

　　《财经时报》：中国国内服务业仍然薄弱，服务业跨国整合的时机现在似乎还不太成熟。美国一直在敦促中国开放服务业，主要是因为WTO吗？

　　Alan Rugman：WTO只覆盖制造业，但是WTO中几乎没有什么条款是针对服务业的。其中也有一小部分内容是关于服务贸易的，这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事实上关于服务贸易的内容覆盖的范围非常有限，不足轻重。

　　事实上，美国服务业中很多部门仍受到一些歧视性措施的保护。这关系到就业问题。美国80%至85%的就业由服务业创造。

　　《财经时报》：有意思的是，美国敦促中国开放服务业领域，而美国自身却对服务业严加保护。

　　Alan Rugman：中国并没有通过WTO同美国签订服务业协议，因此，中国所有的服务业都排除在竞争之外，WTO中关于服务业的条款非常薄弱，仅限于某些服务业部门。

　　以银行业为例，美国希望更多进入中国的银行业。中国政府开放的步伐较慢，但美国自身的银行业也没有充分放开。银行保险部门一直受到法律保护。现在管制有所放松，但依然受到法律限制，仍算不上是一个自由市场。

　　欧洲的银行业同样也是不对别国开放的。在欧洲内部，按道理公司应该可以互相购买，但即使在欧洲，最近，意大利政府也开始禁止其他欧洲国家的银行购买意大利的银行。中国不能购买欧洲国家的银行。目前美国和欧盟的服务业仍然受到严重保护。

　　具体的保护程度，要看各国之间的协商。美国人现在说，中国在制造业产品方面同美国之间存在着顺差，作为交换，我们需要银行业的更多市场准入。因此这是一场讨价还价的谈判。

　　WTO没有执行力

　　《财经时报》：谈判依据和标准是什么？你提到，WTO框架下关于银行业的条款很弱。

　　Alan Rugma：是的。这是政治上讨价还价。美国不会让中国银行进入它的银行业，它只会让中国的商品进入美国。如果中国想要继续在美国市场上出售其制造业产品，那就得向美国开放它的银行体系。

　　这看起来没有逻辑，它只是一种谈判。中国没有理由需要这么做，WTO并没有需要中国这么做，是美国需要中国这么做。因为美国是一个强势的国家。否则美国可能会说，国会想要对中国出口进行制裁和限制，因此，我必须向国会交待，告诉他们中国在开放银行上做了哪些努力。

　　《财经时报》：美国要求中国开放银行体系，这和WTO究竟有多大关系？

　　Alan Rugman：和WTO没有关系。美国不愿让中国加入WTO.现在中国加入进来了，并且和美国之间有着巨额的贸易顺差，国会的人为此感到不高兴。因此，国会不断警告要加大保护力度。这种保护主义警告成为美方筹码，美国政府因此对中国方面说，你们必须开放市场，否则国会就要通过一些反倾销、反补贴措施。

　　WTO只有200名员工，其中一百名律师、一百名秘书人员。它不过是一个很小的组织，平时会召开一些会议。WTO是一只没有牙齿的老虎。它没有执行力。它为各国政府提供一个圆桌供大家讨论，中国商品若想要进入美国，美国就会要求中国开放银行系统。这是一种交易。

　　现在双方的交易情况发生了变化，中国出现很大的贸易顺差，于是美国国会想要减少这个顺差。如果中国不想减少顺差，那么美国就会要求中国做出一些让步。

　　因此，WTO是一个裁判，它允许各方进行足球比赛。当中国得了三分，而美国只得了两分，美国会不乐意，它想要把比分拉到三平。这是一场世界杯比赛。

　　应废止反倾销和反补贴措施

　　《财经时报》：前几日WTO争端解决机构答应挪威的要求，决定对欧盟针对挪威海产品的反倾销措施进行检查。现在反倾销措施越来越多地被各国政府采用，以处理贸易纠纷。你认为解决贸易纠纷、改善贸易关系的最有效渠道是什么？

　　Alan Rugman：从经济角度来讲，反倾销和反补贴措施是愚蠢的做法。它是很没有效率的，因为它在国内消费者头上另外强加一部分成本。美国若对中国产品实行反倾销，美国人在消费进口产品时就要多支付20%~30%甚至50%的费用。这对美国有什么好处呢？

　　事实上，我认为，美国、中国、欧洲，每个国家都应该废止反倾销和反补贴法律。反倾销和反补贴的做法唯一的好处是增加了律师的收入。我们需要的是自由贸易。自由贸易会为每个国家带来好处。

　　《财经时报》：但是各国看来很难做到真正废止反倾销和反补贴做法。

　　Alan Rugman：保护主义背后都有政治原因。反倾销和反补贴政策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一些国内生产者形成的小集团想要寻求保护，反对国外生产效率更高的、更廉价的产品的进入。中国也是如此。

　　这种保护带来更高成本，而自由市场和自由贸易要求废除歧视性的管制。但在美国国会，这部分人有影响力。如果国会里这部分人的影响力减少一些，而更多吸纳像我这样的经济学家，那么情况会好些。

　　《财经时报》：政府应该发挥一个怎样的作用？

　　Alan Rugman：整体来讲，我赞成政府尽量少卷入贸易。贸易应该由经济效率来决定，外国直接投资最终也是由竞争和效率来决定，政府应该尽量退出去，让企业自己来做决定。中国和美国都是如此。

　　最终我们都必须遵循市场为基础的规律。不仅中国需要这么做，美国也必须像中国一样，遵循市场为基础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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