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高管安然的尾声

　　朱伟一

　　诉讼可以惩罚坏人，即便安然高管逃脱了刑事责任，但也被吓得不轻，对其他高管有不小的威慑作用。即便刑事诉讼不能打击敌人，也可以起到教育广大股民的作用

　　包括券商在内的许多美国大公司，干了许多坏事和丑事，但倒霉受罚的都是下面的普 通工作人员，很少触及高管，董事长更是高高在上，非常安全。确实，撼山易，撼董事长难。究其原因，是公司高管层层设防，有许多绝缘层。

　　高管为何安然无恙当然，公司高管也有失手的时候。这次安然前董事长和首席执行官就被送上了审判台。但有人或许会问，安然是上市公司，为何不见券商的高管落网。券商伙同安然造假，而且也有下面的人落网，但高管人员安然无恙。

　　差别在哪里呢？差别就在于，券商一般不在自己的财务报表上做手脚。不是券商觉悟高，是他们没有这个传统。券商原先都是合伙制，转为上市公司只有几年时间。既然是合伙制，利润多少都是合伙人自己的，没有必要做假账骗自己。安然的高管不同，他们做了公司的假账，不仅骗外人，而且还骗自己人，骗自己的股东(不过，在安然高管心目中，大概从来就没有把公司股东当作自己人)。安然高管的可恶之处在于，彻底搞垮了公司，根本拿不出钱来赔偿投资者。

　　更糟的是，安然的数万雇员也因公司破产而必须另投山门。安然鼎盛时期有31000名雇员，

股票市值高达350亿美元，但转眼烟飞灰灭。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对安然高管美国政府要查，而且是一查到底，不肯轻易放过。否则广大股民不答应，广大美国人民也不答应，而且有损于美国的国际形象。

　　但此案中追究其董事长和首席执行官的刑事责任并非易事。难就难在两位老大没有留下亲笔批示，命令手下造假。确实，安然垮台，两位老大有经营不善的责任，而且手下人造假，两位也有用人不善的责任。用人不善也可以导致刑事责任。但失职一般是民事责任，并不构成犯罪。而检察官追究的是刑事责任，告两位被告欺诈，而欺诈需要被告有主观故意。证明主观故意比较难。

　　先拍苍蝇再打老虎

　　如果大刑伺候，两个凶顽一定会从实招来。但西方不主张用刑，理由很多，按英国历史学家克里斯多夫·道森的说法是：“一旦我们决定，打击邪恶可以不择手段，那么善与邪恶之间就没有界线了。”而且美国检察官自吹，他们手段高明，不用对安然高管逼供，也可以迫其就范。

　　他们的做法是先易后难，先拍苍蝇，再打老虎。安然前雇员中两位大佬的手下已有16人认罪。一人由陪审团审判后被定有罪。另有一人因陪审团裁决无效而将被重审。这些雇员包括：投资关系主任、公司司库、安然全球金融服务集团副总裁、安然宽带服务负责人、财务总管法斯托和其一位助手、首席会计官，还有买卖电力的交易员。

　　为了缚住安然的两条苍龙，检察官很有耐心，慢工出细活。安然2001年垮台，将近5年后，才开始审判安然的两位老大。为了得到宽大处理，安然前首席财务执行官安德鲁·法斯托(Andrew.S.Fastow)当庭揭发安然最高领导人的恶行。

　　不过，尽管首席财务官反戈一击，一口咬定两位大佬知道内情，指示手下造假。但检察官证明起来仍然很困难，因为两人没有留下亲笔批示，命令手下造假。诉讼不仅仅是控辩律师之间的较量，也是对事情两种解释的较量，是两种版本之间的较量。

　　代表股民和政府的检察官坚持认为，以董事长赖依(Kenneth L. Lay)和首席执行官斯克林(Jeffrey K. Skilling)为首的安然高官为富不仁，精心策划、组织并实施了安然公司的造假活动。但肯耐斯·赖依和杰佛里·斯克林死不改悔，两人都一口咬定，安然是好公司，完全栽在媒体的负面报道上。

　　即便安然造假一事属实，那也并非他们的过错，完全是手下人利令智昏，欺上瞒下所造成的。

　　诉讼可以惩罚坏人

　　按照美国宪法，被告有沉默权，但一旦被告开口，被告就必须回答检察官当庭提出的问题。所以，开口还是不开口，是被告和其律师的两难问题。不管法律如何规定，陪审团成员总想听听被告说法。“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美国陪审团成员也是这种心理。

　　美国刑事审判中，也有被告当庭作证的，通常是约会强奸案中的被告。约会强奸通常无第三人在场，如果被告不在庭上开口说话，那么陪审团只能听到“苦主”的一面控诉。不错，被告可以通过其律师向“苦主”提出质疑，但毕竟这与本人开口说是不同的。

　　安然审判对我们有什么启示呢？我个人以为，有几点值得我们思索。

　　诉讼本身就是很好的启示。美国的法治不管是好还是坏，至少还比较有公信度，股民和金融寡头都还比较接受这种审判制度。诉讼可以惩罚坏人。即便两妖侥幸逃脱有罪裁决，他们也已经身败名裂了。

　　在大多数人眼里，两位高管对安然的破产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便安然高管逃脱了刑事责任，但也被吓得不轻，对其他高管也有不小的威慑作用。即便刑事诉讼不能打击敌人，也可以起到教育广大股民的作用，不仅教育美国的广大股民，也可以教育全世界的广大股民。

　　教育我们不要迷信股市，不要迷信美国的高管——尽管这些高管们把自己打扮成美女。更重要的是，不要相信股市的什么创新。安然就是以金融创新的名义造假。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法学所兼职教授，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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