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驻华大使：没有一种疗法适用于所有的国家

　　没有一种疗法适用于所有的国家

　　——波兰驻华大使谈转型之路

　　波兰驻华大使克日什托夫·舒姆斯基(Krzysztof Szumski)1971年开始就一直在波兰外交部或驻外使馆工作，曾任波兰驻菲律宾、泰国、印度尼西亚等国大使，外交部亚非澳洲司 、亚澳拉美司司长。十几年来，波兰的经济转型吸引了太多的眼球，作为驻外大使，舒姆斯基近年来在采访中不断地被问及与波兰经济转型相关的问题。大使拥有经济学硕士的学历，对于波兰经济的经济转型过程也非常熟悉。在接受《经济》记者的专访时，舒姆斯基大使称，加入国际经济组织，经济开放，积极参与国际竞争是波兰经济能够成功转型的重要经验。

　　《经济》：波兰经济现在的发展情况如何？

　　舒姆斯基：在经历了几年的起伏波动之后，波兰经济现在进入了一个稳定的增长期，最近几年的GDP增长率都在4%左右，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可持续的增长速度。去年的GDP增长率为3.5%，但是第四季度的经济增长明显加快，所以大多数经济学家都相信2006年GDP增长率会在4%—5%之间。以欧洲的标准来看，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数字。我们希望这一势头能够持续下去，因为波兰和其他欧洲国家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

　　《经济》：您怎么评价杰弗里·萨克斯在波兰所建议实施的“休克疗法”？这种经济改革对于波兰经济产生了什么影响？

　　舒姆斯基：没有一种疗法适用于所有的国家，80年代末的波兰经济面临效率低下、市场失灵、通货膨胀严重等问题。波兰的经济学家考虑了包括萨克斯在内的来自国外的经济学家的建议，最后认为解决波兰当时面临的问题不能通过渐进的方式，只能采取激进疗法。应当注意的是，当时波兰社会上下寻求变化的热情是前所未有的。

　　以现在的眼光看，当时我们所实施的改革是成功的，但是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高失业率、银行倒闭、国有资产流失等。当时的做法很难适用于今日的社会，很多事情也原本可以不那么做。这就是为什么当时改革的设计师，“休克疗法”的推崇者，时任副总理(现任波兰央行行长)的巴尔采罗维奇在波兰至今仍是个有争议的人物。我觉得任何国家都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改革路径——这就是教训。

　　《经济》：波兰实行经济转型改革的时间和俄罗斯差不多，为什么波兰的恢复期比俄罗斯要短得多？

　　舒姆斯基：第一，波兰国家小，实施改革比俄罗斯这样的大国容易得多。第二，波兰的私营部门有自己的优势。即使在改革之前，波兰的一些行业，如农业，已经完全私有化了。商业方面也已经有很大程度上的私有化了。在小规模的生产部门，也做到了部分私有化。这对我们的转型有很大帮助。第三，计划经济持续的时间和程度有差别。从苏俄时期(1920年代)开始，俄罗斯就开始实施计划经济，计划经济对俄罗斯的影响是难以很快抹掉的，所以转型起来比较困难。波兰原本就是私有化程度比较高的国家，计划经济在波兰持续的时间(1940年代中至1980年代末)也要比在俄罗斯短得多。再者，波兰经济做到了最大程度的开放，因此吸引的外资比较多。

　　《经济》：既然也是社会主义国家，为什么波兰的私有部门原来会比较强？

　　舒姆斯基：波兰实行社会主义制度是在二战结束，苏联开始控制东欧地区以后，不是我们自身所发展起来的。当时苏联的领导人注意到波兰有很强的私有财产意识，所以在他们允许波兰保留部分的私有部门，主要是在农业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我们基督教教会的影响，在波兰，教会的地位很高，而教会一直是支持土地私有制。

　　《经济》：波兰相对于其他中东欧国家有没有在转型上的先天优势？

　　舒姆斯基：改革之始，相对发达的私营经济和波兰的企业家精神是我们的优势。现在，最大的优势恐怕是波兰的规模——波兰是中欧地区最大的经济体，同时也最大的市场。波兰地处欧盟中部也是一大优势。

　　《经济》：波兰1996年便加入了经合组织(OECD)，这对发展波兰经济有什么帮助？

　　舒姆斯基：加入经合组织相当于我们获得的一项认证，这项认证表明波兰满足了一个开放的市场经济的所有标准。加入经合组织意义重大，但主要是间接的，比如说有助于提高外资对于波兰的信心。

　　《经济》：加入欧盟的原因恐怕不止于此吧？

　　舒姆斯基：波兰和西欧国家原来就有非常密切的文化和经济联系。我们一直在考虑如何更好地利用这种联系。1989年经济改革之始，波兰就考虑加入欧共体以及北约等组织。当时主流的意见认为加入欧共体肯定很快就能实现，加入北约由于政治、安全方面的考虑可能会慢一些。然而事实正好相反，加入北约只需要做一些政治和军事方面的调整，而加入欧共体却要进行复杂得多的调整。

　　《经济》：加入欧盟为波兰带来了什么？

　　舒姆斯基：2005年是波兰加入欧盟之后经历的第一个完整的年份，加入欧盟所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幸运的是，大多数的影响是正面的，比如出口以及波兰吸引外资的增长。特别是去年波兰吸纳的100亿美元的直接投资，对于提高波兰的技术和现代化水平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经济》：当初波兰加入欧盟时有没有遇到来自欧盟内部的比较强烈的反对意见？

　　舒姆斯基：我们当时并没有遇到原则上的反对意见，因为波兰和西欧的交往已经很密切，我们也是欧洲的一部分。在我们改变了波兰的政治体制之后，他们已经认为我们应该属于欧洲。但是在谈判中的一些细节方面，双方出现了一些分歧。开始的时候，欧盟国家不相信波兰能够在承诺的很短时间内满足欧盟的各项要求。

　　《经济》：他们当时主要怀疑哪些方面呢？

　　舒姆斯基：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害怕一旦劳动力市场向波兰开放，波兰的劳动力会涌入西欧，给他们造成巨大的就业压力。另一方面，他们也怀疑波兰是否能完全地、真实地、具体地落实欧盟的法律和要求，因此他们经常到波兰检查落实情况。

　　《经济》：波兰加入欧盟将近两年，给波兰带来的改变有没有达到当初的期望？

　　舒姆斯基：波兰民意调查中心最近的一项民意测验显示，绝大部分(80%)波兰人认为当初加入欧盟是正确的，对两年来取得的成绩是满意的。80%这个数字在新入盟的国家中非常高。从我自己的切身感觉来看，这项民意调查的结果还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经济》：是不是也有80%的人对波兰的经济现状表示满意？

　　舒姆斯基：那倒不能这么说。对现状的感觉更复杂。对于加入欧盟这项决议，波兰人是赞成的，但是对于一些具体的政策，则有很多不同的意见。

　　《经济》：那么现在波兰人对于经济现状的不满主要在哪些方面？

　　舒姆斯基：最不满意的是失业问题，波兰的失业率高，而且绝大部分属于由经济结构调整带来的结构性失业。这是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将来的每届波兰政府所获支持率的高低都会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能不能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

　　《经济》：中国在加入WTO时，很多人担心中国的农业、银行业等竞争实力比较弱的行业会受到巨大冲击。在波兰准备加入欧盟的过程中，波兰国内主要担心什么？

　　舒姆斯基：波兰的农业并不弱，银行调整得也比较快，受影响最大的是工业，包括纺织业、制造业等。波兰的纺织业规模比较大，但是加入欧盟后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当然也不全是因为欧盟，也因为中国。波兰制造业的效率与西欧一些国家比起来有比较大的差距，所以受影响较大。

　　《经济》：对于处于经济转型期的国家，加入一个发达的经济组织是否有利于它的转型？

　　舒姆斯基：确实是这样，就像足球比赛，和强队比赛才能提高球队的水平。加入欧盟给了我们很大的压力，我们现在是个世界上最发达国家一起竞争，我们需要更多努力，但是收获也会很大。

　　《经济》：中国加入WTO之后，人们在观念上有很大改变，言必称WTO，波兰在加入欧盟之后是否也有这样的情况？

　　舒姆斯基：加入欧盟对波兰人的冲击主要是在加入之前，人们对此存在各种各样的担心，在加入欧盟之后，反而很平静，大多数人看到了好处而不是处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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