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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观察手记:新农村建设呼唤新的治理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3月27日 16:06 中国发展观察

  作者:赵树凯

  新农村建设正在蓬勃开展。中国农村的发展进入了一个令人鼓舞的黄金时期。在“以工促农、以城带乡”政策导向确立、政府投入大量增加的有利条件下,农村发展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什么?从不同角度看农村,可以有不同回答。本文以为,主要问题是“治理不善”。好的政策怎样获得好的执行,正在困扰着农村工作;政府如何管理乡村社会,仍然深陷传统
体制的泥沼。新农村建设需要特别重视治理问题,需要更新治理理念,转换治理范式。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中国出现了空前严峻的“三农”问题。有基层干部将问题的表现概括为“农村真穷,农民真苦,农业真危险”。那些年里,中国农村确实状况堪忧:经济方面基本上处于停滞,农民收入连年徘徊,生活艰难;社会方面可以说全面滞后,农村的教育、文化、卫生、社会保障等问题不断堆积,公共服务严重短缺;政治方面,则信任和支持明显下降,农民与基层组织的关系空前紧张,冲突性事件频仍。反思这些问题的生发过程,我们可以从多个方面找到原因。本文认为,主要原因在于政策导向发生偏差,重视城市而抑制乡村,农村和农民在宏观决策中被忽略。那些年里,农业和农村工作虽然在“认识”上提得很高,但是,就实际工作来说,说空话多,办实事少。特别是九十年代中后期,不仅在整治农民负担过重方面措施不力,大量农民为地方苛政所苦,而且政策上严重歧视农村,对农民流动就业横加打压,更使得农民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境地。中共十六大以来,中央政府切实重视解决农村问题,以“工业支持农业,城市反哺农村”为方针,坚持“多予少取放活”,使农村走上了健康发展的道路。新一届政府的农村新政,基本着力点可以归结为两个方面:第一,给农村有力的经济支持,这种支持包括采取若干有力的措施增加农民收入,如取消农业税,直接补贴粮食生产等,也包括在发展农村教育、医疗卫生等方面增加投入,这些措施不仅显著地加快了农村经济发展,而且有效地推进了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协调;第二,切实保护和张扬农民的权力,包括断然废除主要针对进城农民的“收容遣送条例”,取消农民流动就业的若干歧视性政府规定,也包括采取严厉措施处理征地过程中对于农民的利益侵犯,高度重视解决农民工工资等问题。所有这些努力,都真正体现了以人为本的执政理念。因此,近几年不仅农村经济迅速复苏,而且农村中的若干冲突和危机因素被化解或者有效抑制。对于中国农民来说,现在是八十年代初、中期以来又一个心情愉快的时期。可以断言,如果没有近几年的农村新政,农村不会有现在这样的良好局面,相反,将会是危机四伏且局势动荡。

  但是,当前农村发展的良好局面,仅仅是个开始,不可以估计过高。现在农村发展的突出问题是:政策导向转变以后,这些好的政策思路能否被很好地实施,能否充分发挥作用,特别是投入增加以后,这些投入能否充分惠及农民,或者说这些钱能否真正花好。换一个角度看,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充分张扬农民的社会、经济和政治等多方面权利。应该说,好政策如何落实好,这已经不是农村工作的新困惑。前不久,教育部前副部长张保庆在谈到教育发展中的问题时说:“中国很多问题就是政令不通。”随后,他接受上海

东方卫视《今天的中国》栏目专访,又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在发了很多文件,包括国务院发的文件,包括我们教育部发的文件,大部分都没有落实。有20%、30%落实的话,就不是现在这个状况了。他们以发文件代替落实、以开会代替落实,根本就不是在‘干’上来落实,这是不行的。”(东方网2006年1月21日)。其实,政策在执行过程中走样或者消解,以开会代替落实,以发文件代替落实,是地方政府运行的重要特色,在农村工作中表现得也许尤其突出。这样的问题,说简单了就是抓工作不得力的问题。说深刻一些,是政治家的政治承诺和政治主张,如何在政府体系运行中得到体现的问题,或者反过来说,是行政体系是否与政治家的设想相一致的问题。政治家的施政路线,往往在官僚机器面前变得苍白无力,这其实不是中国的特有问题。但是,在中国当前的情况下,联系农村工作的具体实际,这种政治主张与政府运行不协调的问题特别严重。在不同层级政府之间,有这种不协调不合作的问题;在同一层级政府的不同部门之间,也有不协调不合作的问题。从具体表现看,有的是政策精神的公开冲突,也有的是政策执行的暗中抵制,也有的是政策资源在运行中被层层侵蚀。从最简单的事情来说,中央的扶贫款在传递到贫困农户的过程中,一层一层有若干流失,政府专项资金在落实到具体项目的过程中,一层一层有若干跑冒滴漏,这些问题困扰着政府,更困扰着农民,困扰着农村发展。按照世界银行报告和联合国有关机构的理解,这些问题都属于“治理”问题,特别是政府治理问题。解决这些问题的过程,是一个改善治理的过程。在这样的过程中,政治运作中的地方就显得特别重要。借用美国前众议院议长Tip O’Neil的新书的书名所言,就是:“一切政治都是地方政治”。

  在当前的农村问题研究中,治理已经成为一个非常流行的话题。其实在研究者的运用中,对于这个概念的理解是很不一致的。本文在这里主要用世界银行专家所理解的“治理”概念。世界银行1992年年度报告的题目是“治理与发展”。世界银行的专家在工作中深刻地感受到治理对于发展的重要,特别是非洲发展中的治理问题。简单的道理在于,有了钱还有要好的“治理”,才能有理想的发展。在追求发展的时候,许多政府没法进行有效的治理,或者说存在着治理的危机,严重损害了发展。治理的问题包括了若干方面,如政府腐败,官员缺乏忠诚和民众的信任,公共服务领域的低效率,社会冲突缺乏有效管理等等。因此,要发展必须要治理,发展的过程也必然是治理的过程。在农村工作中,基层干部对于“治理”的一般理解,主要是基于农村社会经济有诸多“乱象”,需要整治、管理。如在许多年前,许多基层政府设立了“综合治理办公室”,这个“办公室”通常和“治安联防队”一起办公,有时候也以“计划生育工作队”的面目出现。这里的治理主要是加强管制、严厉整顿的意思,往往以行政性的集权和强制为基本思路。这些理解和行为都属于旧的治理,不是我们所要倡导的“治理”。本文认为,新农村建设需要有新的治理。新的治理根本上不同于“统治”,“统治”必须要向“治理”过渡。在统治过渡为治理的情况下,承担维持社会秩序、协调社会发展的,将是多种主体,既有政府组织,也有非政府组织;既有盈利组织,也有非盈利组织;既有个人,也有利益集团;既有政府动员,也有社会运动等。在这样的治理体系中,多种主体相互依存,通过“参与”,“谈判”和“协调”等合作的方式来解决冲突,实现一种良好和谐的秩序。今天的中国农村,特别需要这样一种“治理”理念来指导农村工作。进一步说,农村发展需要治理范式的转换。

  由于基层政府创新的迟滞,乡村工作中的行政管制行为,并没有因为市场经济的发展而相应减退,相反,倒是有蔓延扩张的势头。基层政府的大量工作主要是在漫无边际地忽悠,一天到晚又是开会又是发文件,电视上报纸上忙得不亦乐乎,号召这个工作部署那个工作,看上去是忙得不得了,重要得不得了。但是,如果仔细考察政府的这些所作所为,真正有效的并不多。整个政府系统的工作,其实有相当部分是“空转”,仅仅是赚了个忙忙碌碌、耗时费力。不仅如此,有些工作的效果甚至是南辕北辙,企图控制的东西反而蓬勃发展,企图发展的东西反而萎靡不振。改革前的“四清”、“社教”、“普及大寨式大队”等一波又一波的运动,改革后农村的“村村上项目”、“普及小康村”、“普九达标”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升级达标运动,在动员方式和工作手法上,在政府运行的内在机制上,与旧体制没有什么根本改变。可以说,现在的政府运作与计划经济时代,确有异曲而同工之妙。这就是通常所说政府改革滞后。但是,毕竟时代不同了,这套办法是越来越难以奏效。农民不听招呼了,干部也不当真事了。在许多情况下,那些隆重严肃的活动变得轻佻,那些言之谆谆的训导变得滑稽,逢场作戏已经成为若干活动的基本色调。这种情况的出现,是政府运行方式的危机,是政府本身过度集权的危机。但是,这并不是农村发展本身的危机。经济自由条件下的村庄一片勃勃生机,农民在孜孜不倦地创业,只是老式的政府运作越来越不灵光了。问题在于,如果政府运行不改革,不仅达不到政治家的执政目标,而且将进一步损害农村的发展。所以,现在轰轰烈烈开展的建设新农村运动,应该包含政府运行的变革,新农村建设不应该是村庄“建设”过程,也应该是一个政府学会怎样用新的理念和手法“治理”农村的过程。

  在经济发展上,应该说中国农村已经走上了蓬勃发展的市场经济之路,但是,在社会管理上,采用什么样的范式,走什么样的道路,似乎并不清晰。村民自治在理论上所解决的问题,主要是村庄内部关系,而政府体系的运作如何对接,还在摸索讨论之中。因此,需要用新的治理范式来理顺农村内外诸多方面的关系,这就是“多中心治理”。在这样的治理原则下,治理活动不是自上而下的强制性行为,而是一个上下互动的管理过程,主要通过合作、协商、建立伙伴关系来管理公共事务。在这个过程中,权力的中心是多元的,分层次的,多种类型、不同层面的社会力量在协同合作基础上实现共治。政府领导农村的方略应该更改,应该顺应时势变化,走多中心治理的道路。

  多中心治理的基本点,是改变政府对于乡村社会的行政性管理和控制,让乡村内部的自主性力量在公共服务供给、社会秩序维系、冲突矛盾化解等多种领域充分发挥基础性作用。这样一来,既降低政府直接控制乡村导致的成本,减少政府管不胜管所带来的失败,也使得乡村社会内部充满了活力。这种新的治理范式,基本目标是让乡村问题尽可能地内部化和社会化。这里的“乡村问题内部化”是指,让基层化解自己衍生出的问题,乡村社会的问题尽量在乡村内部解决,而不是一有问题就首先成为政府直接面对的问题。这里的“乡村问题社会化”是指,让农民的问题尽量不要成为政治性问题,而是要尽可能地多地把这些问题社会化,成为社会性问题。现在的突出现象是,当农民遇到问题的是,首先是通过向政府施加政治压力的方式解决,如出个

交通事故、遇到伪劣化肥、劳资纠纷问题之类的事情,采取的反应是到政府上访、示威、冲击政府机关等,普通的社会生活冲突一开始就成了政治性事件。并不是说农民采取这些办法不对,这是农民在体制面前的一个必然的反应。因为政府把社会生活控制如此严密,客观上是在诱导暗示农民有问题的时候只能针对政府,采取政治化的解决方式。事实上,不论对于农民来说还是政府来说,都有更好的解决途径和解决办法,那就是尽可能地通过市场经济的规则途径,或者通过社会组织的互动,或者通过利益团体的协商,总之是通过正常的社会性渠道来解决,而不是通过施加政治压力的方式来解决。现在的政府运行方式,其实是将许多问题政治化了。让农村问题市场化,让农民问题社会化,减少普通问题被政治化的过程,这是改善乡村治理的着力点。

  在治理理论中,“没有政府的治理”(GOVERNANCE WITHOUT GOVERNMENT)是一个重要理念。这个理念的核心内容并不是说不要政府,而是说在治理过程中,许多领域可以没有政府直接操办控制。这个理念与欧美新公共管理运动的核心经验可以共通。在新公共管理看来,并不是所有公共品都要政府来当供给主体,诸多公共品可以有非政府组织甚至私营部门来提供,或者,在公共物品的提供过程中,起码可以让非政府部门和政府部门展开竞争,既提高公共物品的质量,也提高政府的问责性和工作效率,比如在教育、卫生、环境建设等领域,非政府组织的作用就非常突出。在新农村建设中,有许多事情,是可以充分调动民间力量的,而不必什么事情都由政府来操办。民间组织出面,让农民自己操办,成本低而且效率高。如果“没有政府的治理”可以作为乡村治理中的一个重要原则,那么,在现在的农村工作中,应该重视建立政府与乡村社会的新型关系。建立这种新型关系的核心,是革新基层政府运作,激活农民的主动性和创造性,让多种社会力量成为发展的主体,让这些主体在伙伴关系的基础上协同共治,而不是政府独领风骚,甚至唱了独角戏。

  (作者单位: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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