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庸俗化自主创新

　　自主创新是一种严肃、严密、严格的创造活动，它包含着坚韧的学习、科学的研发组织和管理、反复的改进、代价巨大的试错以及无情的市场检验。我们不能把自主创新简单化、表象化、庸俗化，更不能以大跃进式的运动来“超英赶美”

　　□文 高昱

　　自从去年10月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十六届五中全会把自主创新作为制定中国“十一五”规划的重大战略着力点，提出把增强自主创新能力作为科学技术发展的战略基点和“调整产业结构、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中心环节”，自主创新这面20年来被“技术引进”、“比较优势”、“市场选择”、“经济理性”等“更符合全球化时代特征”的理论、政策边缘化多年的旗帜，重新走上政治正确的前台，并被主流话语不断强调、宣传。

　　自主创新获得政府意识形态的认可与推动，对于一直坚持和倡导自由民族主义观念的《商务周刊》及其官产学媒同仁来说，是值得欣慰乃至自豪的事情。在《商务周刊》有限的几年历史中，最早对奇瑞、吉利、长安等中国汽车企业坚持自主创新的努力与激情进行了长篇报道，曾编发了《发展我国自主知识产权汽车工业的政策选择》、《中国大型飞机发展战略研究》、《跨国公司在华知识产权滥用》等报告，我们从2003年开始刊发的一系列重要文章《反思FDI》、《造中国自己的汽车》、《中国再造大飞机》、《一个中国标准的意外死亡》、《华晨里的理想主义者》、《WAPI的友邦惊诧论》、《我们为什么使用WPS》等，在国内外产业界、理论界和政府当局都引起了激烈争论。我之所以如此列举，是为了强调一个前提：我们不但在两三年前就开始在众人侧目之下为自主创新鼓与呼，而且今天和今后也将一直把支持自主创新作为本刊的重要使命。

　　但在这所有人言必称自主创新的时候，我们更有责任在众人侧目之下为自主创新热潮泼一泼冷水。

　　似乎是从去年11月开始，我们打开电视，翻开报纸，扑面而来的是某某省如何一贯重视自主创新，成立了某某科技领导小组，每年向国家申请了多少重大科研项目，投入的科技经费有多少，每年研发人员增加多少，每年本省企业申请了多少项专利，甚至当地党委组织部将这些内容列入下属地方党政一把手目标考核；或者是某某企业如何一贯重视自主创新，成立了某某研发中心，里面有多少教授级、高工级研发人员，每年拿出多少利润作为R&D经费，每年开发和投放市场多少新产品，等等等等。

　　当我看到某某血汗工厂聚集地的官员在电视上高谈如何实施自主创新战略，我笑了；当我看到某某为合资解散原有研发队伍、十几年如一日地依靠引进过时产品赚大钱的汽车公司也在阔论创新精神、技术进步，我又笑了；当我看到某某拼命向外资兜售当地国企的工业城市夸耀其依靠跨国产业资本振兴当地装备制造业、实现产业升级，我是彻底傻了。

　　原来这些就是他们号称的自主创新，这就是他们高调宣传的自主创新。这样的自主创新不要也罢，因为这样的自主创新会带来公共资源的巨大浪费，和整个中国科技能力和生产力跨越式发展机遇的彻底丧失。

　　自主创新不是口号，也不是数字，它是一种意志力和能力。开发技术是一个困难而又不确定的过程，大量的资金投入或者现有的科技力量的集聚都不一定能确保成功。自主创新的主体应该是企业，而目前中国的科技工作者2/3集中于事业单位，只有20%在本土企业。作为企业，它必须把有限的人财物资源用在刀口上，而不是越多越好；为了

开发商业上可行的产品和服务，企业必须获取新知识、了解把握市场动向、对变化多端的消费需求迅速做出反应。如果开发出来的技术不能很好地适应市场——这种情况在任何企业都会发生，而且10次有8次会发生——企业需要用严密的管理系统将这些不能变现的开发成果积淀下来，进行细致的分类，为今后的技术研发积累技术数据，而非将其打入死档，甚至绝望地将整个团队解散。这些问题，企业是否考虑清楚了？

　　要坚持自主创新，作为政府必须确立坚强意志，要从体制、机制、财税金融等政策上为自主创新营造一个有利的环境；自主创新是具有很高外部性的活动，因此政府需要主动建立和完善公共技术平台，为大量中小企业提供研究开发、中试、测控等技术服务；还要优化科技资源配置，改进资金使用方式，提高资金使用效率，不能像现在这样对政府的科研投入缺乏监督，甚至产生寻租腐败；在创新中，企业间的合作和横向网络联络非常重要，目前中国企业的研发费用中，93%用于企业内部的支出，只有2%用于与大学的合作项目，与国内其他企业的合作费用还不到1%，那么地方政府能否摈弃地方保护主义的短期利益，允许甚至鼓励企业把研发经费投向外地企业或科研院所？这些问题，政府想明白了吗？

　　自主创新是一种严肃、严密、严格的创造活动，它包含着坚韧的学习、科学的研发组织和管理、反复的改进、代价巨大的试错以及无情的市场检验。我们不能把自主创新简单化、表象化、庸俗化，更不能以大跃进式的运动来“超英赶美”，否则，自主创新将成为中国进入21世纪后的一个大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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