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旧业：循环经济还是透支环境

　　据记者调查发现，只有在环保措施完备、工艺先进的情况下，拆旧行业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循环经济。而在目前的台州，虽然已有成园区规模、工艺先进的拆旧企业，但也存在原始的拆旧家庭作坊，露天焚烧废旧电机现象严重。这一行业成了“半吊子”循环经济。

　　造成这种现象，既有客观上执法环境的困难，也有政府部门监管不力、政策倾斜不够的因素

　　先进拆旧行业对经济社会发展贡献颇大

　　近年来，浙江台州市政府部门有意识地引导拆旧行业向园区集中，建成两个拆旧行业园区，集中了30家大中型企业。在港商独资企业台州齐合天地金属有限公司，记者看到，废品处理绝大部分是物理工艺，不会产生新的污染物；万不得已要焚化塑胶物品，则由符合欧洲排放标准的焚化炉进行两次焚烧，第一次焚烧温度低于500摄氏度，有用的铜金属不会熔化；第二次焚烧温度超过500摄氏度，第一次焚烧产生的废气充分燃烧，烟囱看不见烟，排放物中没有金属、二氧化硫和氮氧化合物。在这个公司的铝锭厂，高炉产生的热气被循环吸收利用，既节能又环保。

　　这样一台焚烧炉价格为80万元，只有大企业才负担得起。

　　齐合公司总经理丁国培说，公司去年进口废旧五金200万吨，回收率达到97%—98%，回收品中有黑色金属、有色金属、塑胶粒子、贵金属等，这比我国钢铁企业进口铁矿石划算多了。废铝加工相对冶炼电解铝也有很多优势：第一，这个公司铝锭厂的废铝回收率达到94%—95%，达到美国企业标准，又不会像电解铝行业冶炼矿石时一样产生大量尾矿；第二，废铝熔成铝锭每吨仅耗电2千瓦时，生产电解铝每吨耗电2000千瓦时；第三，铝锭车间几乎没有异味，不存在污染物排放，而即使在国家大型企业宁夏青龙峡铝厂，周围几公里内也没有动植物生存。

　　先进拆旧行业对经济、社会发展的贡献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它解决了我国制造业对金属的巨大需求。在矿产资源极度匮乏的浙江，永康的小五金、温州的低压电器之所以做大做强、质优价廉，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台州的金属拆旧行业。其次，拆旧行业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有利于解决就业问题。齐合公司有近2000名员工，大部分是外来打工者。男工月工资为1500—1800元，女工为900—1200元。第三，平衡我国与发达国家的贸易进出口关系。事实上，我国从美国进口的产品中，固体废品排第三位，仅次于大豆和半导体，仅齐合公司一年的采购额就超过1亿美元。再者，拆旧业还促进了物流、餐饮、服务等第三产业的发展。

　　“洋垃圾”刚安分“土垃圾”又来搅局

　　但是，作为台州市环保局安排的参观企业，齐合公司仅是台州拆旧行业的一个点。在这个路桥金属再生园区之外，就是生产方式原始的家庭作坊，工人没有防护措施，污水在农田和村庄横流，深夜露天焚烧场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刺鼻气味散布于方圆数里。

　　拆旧业产业升级最大的障碍，是国内废旧物品流动无序，流向难以监控，质量难以保障，特别是难以进行源头控制。其一，其他地区进口的固废及半成品未经许可，擅自运入台州的非定点场地；其二，国内固废特别是电子废物产生量剧增。要管住这些废品，需要废品流出地进行严格管理，更需要各政府相关部门高度重视协同，不是环保一家的事。

　　台州市环保局副局长吴亚申说，我国对海外废旧物品控制十分严格，基本杜绝了国家严禁进口的电子产品，海关等部门都能把住关，政府部门容易进行全流程监控；反倒是国内流入台州的固废难管，公路、铁路、水路等渠道都能流入，政府不可能对所有物流进行检查。再者，环保部门执法人员短缺，执法手段有限，公安交警等部门对环保执法配合不够，都是难题。

　　目前，“洋垃圾”已基本能够管起来，但是“土垃圾”的问题已经冒头，如果不加以重视，后果将越来越严重。

　　很多群众对环保部门的执法抵触心理强烈，认为是断他们的财路。因此，环保部门对无照经营户、零星拆解户的清理取缔工作很难根本到位，反弹时有发生。“我们看到浓烟来制止，点火的人早就跑掉了，跟我们玩猫捉老鼠。”吴亚申说。

　　政府部门监管不力、政策倾斜不够

　　中科院南京土壤所“长江、珠江三角洲地区土壤和大气环境质量变化规律与调控原理”项目首席科学家骆永明研究员感到：当地许多环保措施仍停留在表面上，已有的污染控制和处理工艺设施无法满足最基本的环保需要，环境管理效率低下。

　　台州市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心情舒畅地陪同记者采访整洁的园区，但是，当记者提出要查看家庭作坊和焚烧场时，他却面露难色。环保局副局长吴亚申连讲了三个“难度大”：对群众私自焚烧查处的难度大；环保局没有土壤、空气受污染程度的精确监测结果，因为监测难度大；对来自国内各地的废旧物品查处难度大。但是，政府部门如果只拣好办的事办，“难度大”的事情就永远解决不了。

　　政府部门建立了若干拆旧工业园区，但是，却忽视了政策倾斜，结果一直违法的作坊仍有广阔空间。民营企业家应荣东和肖庭洋搞了一个高科技拆解电路板的企业，总投资400万元，光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引进流水线的专利费就高达80万元。废旧物品中附带的电路板向来是高污染源，传统焚烧方法污染严重，这套生产线对当地环保事业具有战略意义，但是应荣东说：“政府没有给我们投一分钱，不给财政补贴，我们心理不平衡。”

　　复旦大学研究环境经济学的戴星翼教授说，政府不能满足于搞几个标志性的环保先进企业装点门面。更重要的是要把所有落后产业一律淘汰，否则，人们不会无缘无故支出很高的代价投入环保，肯定会产生“劣币驱逐良币”现象，好的企业也支撑不久。他强调，凡是具有公益性的行业，政府应该给予财政补贴、减免税收等倾斜政策。戴星翼表示，政府要学会算环境、社会这样的“大账”，不能仅满足于算经济账，“否则，就是透支未来的环境，让一部分人得益，却让另一部分人受损。”

　　土壤污染防治：必须“断源控污”

　　骆永明研究员等专家建议，政府应该从以下方面着手，应对“二恶英危机”：

　　第一，断源控污，修复耕地。切断微量毒害污染物的释放源，严格控制农田污染物扩散，并根据污染程度采取工程、生物学及物理化学等综合措施，修复已受污染的耕地土壤环境，降低或消除食物、生态和人体健康的风险。强化环境执法和管理力度，选择重点污染的地区和行业，强制性地制止粗放式和野蛮式的废旧电器拆卸和电缆、电子产品、生活垃圾等废弃物野外焚烧处理方式，严格控制某些含氯有机化合物生产过程中二恶英等毒害有机物的产生和释放。大力推行相关的化工厂、木材加工厂、纸浆厂、制革厂等清洁生产和循环经济的绿色工艺，建立严格有序的废弃物处理技术并加以集成示范。

　　第二，调整区域经济增长模式，强化地方环境管理。严格限制低水平、高污染产业在该地区的发展，引导行业健康发展。强化地方环境管理，重视对经济发达地区乡镇新兴工业环境污染的防治工作，尽快制定环境微量毒害污染物控制法规和土壤污染防治法、污染土壤修复法等法律法规，将环境管理纳入法制轨道。根据不同地区和行业的特点制订和实施更严格的地方与行业环境标准，促进产业升级。加大环保投入，加强农村环保基础设施和环境监测能力建设，加强乡镇危险废弃物及生活垃圾的集中管理和处理。实现环保信息公开，增强公众环保意识和环境知情权。

　　第三，加强农田环境二恶英类污染物的行为、效应和修复技术的研究。组织国内相关部门开展重点污染地区和相关行业周边的农田土壤环境二恶英类污染现状及其对生态系统安全、农产品质量和人体健康影响的调查、监测和评价研究，筛选出主要毒害物的区域性行业清单，在生态、环境和健康基础上，建立基于风险评估的行业控制标准。建议近期重点开展污染区农田土壤中二恶英类物质的来源、污染特征及分布规律；二恶英类物质的土壤环境容量、迁移富集过程及其对食物质量、生态系统和人体健康的影响；受污染土壤环境中污染物的控制和修复原理及技术；区域农田环境中微量持久性毒害有机污染物的控制策略和调控战略等方面的研究和控制工作。

　　目前，骆永明的课题组正着手调查相关污染物清单。而对于那些已被污染的土壤，研究人员也正在积极实验，寻求合理的修复方案。

　　(本组调查为新华社供《长三角》专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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