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武平
郑和下西洋纪念日晚八点整，身披红色外套的章含之，准时客串上海电视纪实频道：银发老人昔年外交英姿依存，此刻却已是脱口秀的主角；她要追忆自己如何“曾和父亲划清界限”，并且钩沉其父章士钊和鲁迅的恩怨，澄清“一点历史误解”。
叙往不厌其烦，抑或是人入老境后的必然，晚年毛泽东的英文教师，自然也难免例外。章含之娓娓而谈的往事，其实只是她十几年前回忆录片断的重复。她说：少女时代读《纪念刘和珍君》和《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看到鲁迅斥责时任教育总长的章士钊，就是制造“三·一八”惨案的罪魁祸首，是需要穷追猛打的“落水狗”。同学以异样眼光斜视，老师课后也来谈话——她羞愧难当，决定和父亲划清界限。旧话重提，她坦然含笑自嘲道：“鲁迅是文化伟人，父亲被他骂得够呛，而且骂得那么凶，骂他是落水狗了，我还能把他当自己人吗？”回家责问，其父冷静以对并不自辩，还说“历史自有公论”。
多年后，父亲终于给“长大后的”女儿一个自己的说法。章含之说：“这件事，是有一点历史误解的。父亲是1925年底辞职的，‘三·一八’惨案发生在1926年3月18日。当时，他不是教育总长，他没有直接责任，所以说什么他下令开枪这些事情是没有道理的。而且3月18日那天，我父亲在天津，也不在北京。他不是下令开枪的人，这是历史上的一个误会。这一点，其实历史学家也清楚，但是没有人专门去说这个事情。它一直传下来，再加上《纪念刘和珍君》和《费厄泼赖应该缓行》的强化，所以人们自然认为他是罪魁祸首。”
章鲁公案今议虽少，然却不似儒勒·米什莱所言，已成“历史的缄默”。女儿尽孝道代父辩诬，不惜重操外交辞令道一家之言，其情真挚当然可谅，但是否真能澄清“误会”，却很难说，——历史毕竟不会因曲笔而改变。章含之说过章士钊不读鲁迅，但没有讲她自己是否读课本以外的鲁迅著作。不过就其举证取例来看，很难推知她是否通读过晦涩的鲁迅杂文。也许是无意疏忽，她没有讲明鲁迅借“落水狗”做文章时，章士钊刚刚撤除他的教育部佥事官职，而惨杀事件却是在数月之后。都知道下令开枪的是段祺瑞，难道偏偏鲁迅无知，一定要说幕后凶手是别人？
孤桐先生自然比女儿懂历史，他不公开自辩，会否另有高明考虑也未可知——当事者都活着时，翻案文章怕不好做。学问淹博若行老者，自当不会误读陆游：“承平无事之日，故都节物及中州风俗，人人知之，若不必记。自丧乱来七十年，遗老凋落无在者，然后至此书之不可缺。”
章含之说乔冠华入住章宅后，自家多出两套《鲁迅全集》。她开丈夫玩笑说：“你知道吗？我父亲的书架上是从来不摆鲁迅著作的。现在你一下子搬来这么多，父亲地下有灵，不知作何感想，说不定辗转不宁呢。”乔冠华说她低估了章士钊。
“父亲是个宽厚大度的人，不会计较历史上的恩怨。我相信冠华是正确的。”章含之这么理解，当然无可置疑；要是她和其父一样，也不计较历史恩怨，那可真是高姿态了。
更多精彩评论，更多传媒视点，更多传媒人风采，尽在新浪财经新评谈栏目，欢迎访问新浪财经新评谈栏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