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读红楼梦：从贾府的衰败看公有资产监管机制

　　何亚斌/文

　　《红楼梦》中贾府之衰败，原因诸多，产权管理的缺失不可小觑

　　笔者写作此文，不是为了从事红学研究，而是鉴于某些地方领导干部对公有资产监管至今仍重视不够，甚至漠不关心，乃有感而发。

　　《红楼梦》中贾府之衰败，原因诸多。从产权管理的角度分析，疏于对公有资产的监督管理，公有资产流失严重、资产管理者损公肥私、侵犯他人合法私有财产权，产权交易不公平、 公有产权经营体制改革试点半途而废、 没有建立可持续发展的公有经济、失去对公有经济的控制力等等，这些都是衰败的重要成因。

　　不重视清产核资

　　贾母、凤姐死后，贾政门客程日兴的一番议论对此说得清楚——

　　“我在这里好些年，也知道府上的人哪一个不是肥己的。一年一年都往他家里拿，那自然府上是一年不够一年了。又添了大老爷珍大爷那边两处的费用，外头又有些债务，前儿又破了些钱财，要想衙门里缉贼追脏是难事。老世翁若要安顿家事，除非传那些管事的来，派一个心腹的人各地去清查清查，该去的去，该留的留，有了亏空着在经手的身上赔补，这就有了数儿了……”

　　贾政点头道：“先生你所不知，不必说下人，便是自己的侄儿也靠不住”。

　　程日兴建议清产核资，派一个心腹的人去查查那些管资产的人，贾政虽对“册子上的产业……生怕有名无实了”， 面对贾府颓势唯有捶胸顿足，徒唤奈何，但贾政却以种种理由没有采纳这一合理建议。

　　资产管理者侵吞公有资产

　　王熙凤曾利用贾府公有流动资金放高利贷，将资金收益据为己有。

　　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为熙凤辩解，说她是一心为公，都是为了家计和众人，“不可误为她是一个自私自利，不顾别人的小人。比如她拿了公家的月例钱去放贷生息，并无克扣一分一厘，而且也按时发放与众姊妹，从无拖欠赖账的不义行为”。这是袒护，请看事实—— 放高贷的唯一知情人和助手是平儿，单线经办人是旺儿夫妇，此事对另一管家、她的丈夫贾琏也是隐瞒的。

　　放高利贷的资本包括挪用工资基金，打时间差，拖欠工资发放时间。这从袭人向平儿催问工资为何拖着未发的一段对话可见分晓。

　　袭人问平儿道：“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和太太还没放呢，是为什么？”平儿悄悄说道: “你快别问，横竖再迟几天就放了。”袭人笑道: “这是为什么，唬的你这样？”平儿悄悄告诉她道: “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指已从财政部门领取了)，放给人使呢。等别处的利钱收了来，凑齐了才放呢。因为是你，我才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袭人道: “难道她还短钱使，还没个足厌？何苦还操这心。”平儿笑道: “何曾不是呢。 这几年拿着这一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只她这梯己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 袭人笑道: “拿着我们的钱，你们主子奴才赚利钱，哄的我们呆呆的等着。”

　　放贷的月利率高达10%。作者是通过贾芸的口来交代的。贾芸埋怨王熙凤“拿着太爷留下的公中银钱在外放加一钱(即月息为本金的十分之一)，我们穷本家要借一两也不能”。 以上事实证明，作为管家的王熙凤不仅违法放高利贷，而且侵占公有利息收益，这是明明白白的。至于她这种行为是不是开展资本运作，提高资金循环与周转的效益，且另当别论，但不可信了她“一心为公”的表白。

　　而贾府其他工作人员也有通过政府采购中饱私囊的行为。

　　第五十六回写到，探春、宝钗、李纨和平儿讨论贾府宿弊，首先分析的就是政府采购问题。府中女儿们脂粉头油，都是由买办集中外购来分发的，“买的不是正经货，弄些使不得的东西来搪塞”。不能用，只好花钱另请人去重新买。请的人还不能是“官中的人”，不然他怕得罪主持政府采购工作的买办，就依旧买了同样劣品来，因而必须打发自己贴心的人去买方才可用。

　　正如贾琏对贾蔷所说，政府采购这个事，“里头大有藏掖的”，即大有营私舞弊的机会。果不其然，贾蓉贾蔷初次去姑苏采购，贾蓉就向凤姐献殷勤，悄问凤姐个人要什么东西，他们采购时一并买了来。贾蔷也向贾琏表达了同样的意向。幸被贾琏熙凤严词拒绝。

　　产权交易不公平

　　贾雨村先是巴结贾政，后又奉承贾赦，利用官权，陷害石呆子，强取人家的珍贵古扇。为此，贾琏还被其父贾赦打得卧床不起。平儿为贾琏向宝钗求援“上棒疮的丸药”时顺便介绍了事情的原委。

　　贾赦在某处看过别人收藏的几把旧扇子不错，认为家藏的好扇子都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处搜求，终于在穷人石呆子家寻到20把古扇(大概是祖传的)，却死也不肯拿出大门。贾琏在石家见到这些古扇，惊叹“原是不能再有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贾赦让买了来，“要多少银子给他多少”。石呆子说: “我饿死冻死，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要扇子，先要我的命！”贾雨村听说此事，便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他的扇子抄了来，作了官价送到贾府。贾赦很高兴，称赞贾雨村有能为。贾琏回嘴说: “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被贾赦混打一顿。平儿不满，骂贾雨村是“饿不死的野杂种” ！石呆子为此自尽。此事被御史参奏，贾赦被皇上流放。

　　此外，狗儿为周瑞争买田地“出过力”，很可能是强买行为。

　　《红楼梦》第六回载，刘姥姥的女婿狗儿姓王，祖上曾与金陵王家连过宗的，狗儿之父王成曾与贾府仆人之一的周瑞有交往。 “昔年周瑞争买田地一事，其中多得狗儿之力”。这里没有详述狗儿到底出过什么力，但是从第七回交代的周瑞夫妇的作派，就可知狗儿帮的一定不是促进公平交易的忙。第七回说到古董商人冷子兴一桩产权交易官司就是靠其岳母找王熙凤了结的。“原来这周瑞的女婿，便是(贾)雨村的好友冷子兴，近因卖古董和人打官司，故教女人来讨情分。周瑞家的仗着主子的势利，把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晚间只求求凤姐儿便完了。”

　　体制改革试点未果

　　王熙凤因妇科病请了长假，荣国府的管理工作由一个三人小组负责：探春牵头，李纨、宝钗协助，外加一个负责凤姐与三人小组之间联络的平儿。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时宝钗小惠全大体”精彩地记述了这个领导集体对大观园经营权进行的改革试点。这项改革非常规范，非常科学，效果非常好，可惜后来被贾赦废了。

　　从规范来看。第一步，三人小组(趁年内赖大家里请吃酒之机)考察过赖家花园对外发包经营的成功经验。第二步，制订了大观园经营方案。第三步，委托平儿将改革方案向凤姐口头报批了。第四步，召开职工代表会征求意见(“将园中所有婆子的名单要来，大家参度，大概定了几个。又将她们一齐传来，李纨大概告诉与她们。众人听了，无不愿意”)。第五步，遴选项目承包经营者(祝妈管竹林，田妈管稻田，叶妈管香草花叶)。第六步，简化管理层级。第七步，制订初次分配和再分配政策，调整利益关系。第八步，召开职工全体会议，宣布改革方案，并由宝钗作动员报告，要求大家提高认识，增强责任感。

　　大观园交婆子们管理后，开展多种经营，经济开放了，不仅大大减少园中的财政支出，而且经营者增加了收入，没有直接承包而负责其他工作的人员也都有再分配所得。虽然婆子、丫头、干娘、亲娘、亲家、戏子之间为花果管理问题闹出一些矛盾，但改革是成功的。后来，传说园中闹鬼，贾赦请道士到园内作法事驱邪逐妖，搞得无人敢住，这项改革就夭折了。

　　未建立可持续发展的公有经济

　　1、对现有的公有经济没有建立业绩考核制度。

　　贾府的田庄，主要在黑山村。年终黑山村庄头乌进孝到宁国府向贾珍交租，从双方就田庄收益问题的对话，可知贾府对企业的收益在年初就没有下达计划，年终也无法考核，最后变成了产权所有人与经营代理人之间各摆困难，没有结果。

　　2、没有建立新的公有产业。

　　秦可卿死时托梦给王熙凤，站在贾府的立场指导王熙凤作可持续发展的准备，建立新的公有经济基础。

　　可惜这等计虑宗族祸福、后代命运的大事，王熙凤没有听进去。周汝昌老先生说得好: “高才之外，还须远虑。而远虑不是凤姐的特长，却属于秦氏可卿”。贾府衰败，不幸被可卿言中!

　　启示

　　一、必须更进一步提高对强化公有资产监管重要性的认识。

　　对公有资产进行监管，首先是国务院、省和设区的市三级政府的职责，其次才是专门机构国资委的责任。因此，提高党政领导对公有资产监管重要性的认识，把他们的行为规范到国务院《企业国有资产监督管理暂行条例》的框架中来，是当前面临的一项重要任务。贾政们的认识不提高，一切的规定和制度都难以执行到位。

　　二、必须加强对公有资产管理者的监督。

　　对企业公有资产占用者的监督，不能寄望于管理者的觉悟，而要靠制度，更要靠监管部门执行制度。王熙凤觉悟不可谓不高，能力不可谓不强，因而深得贾母和王夫人的信任，但她也有贪占行为，而且她的放高利贷行为成为贾府被抄家的重要诱因。当前，相当多的企业负责人想搞管理层收购，应当说这不是坏事，但在操作上必须按照国务院国资委和财政部《企业国有产权向管理层转让暂行规定》严格执行。

　　三、必须排除一切干扰，将公有产权交易法规执行到位。

　　关于国企改制和国有产权转让，有国务院办公厅的《关于规范国有企业改制工作的意见》在，有国务院国资委和财政部的《企业国有产权转让管理暂行办法》在。一年多来，这两部法规和规章的执行情况总体上是好的，但没有完全到位。关键在于没有充分认识产权交易市场的作用，没有把利用官权将民众资产强行夺给大户贾赦的贾雨村们揭发出来，也没有对强占民众资产的贾赦们进行处理。在这样的情况下，共有资产依然存在流失的可能。因此，排除干扰，将上述两部法规和规章执行到位是当前的紧迫任务。

　　四、必须建立和巩固可持续发展的具有控制力的公有经济。

　　县级经济可以民营化，但作为一个省，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要坚持和完善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充分发挥国有经济的主导作用。在制订和实施国有经济布局和结构调整的规划时，竞争性领域的国有企业要根据实际情况在市场公平竞争中优胜劣汰，而不能全部退出。要坚持科学发展观，引导国有资本向优势企业和支柱产业集中，增强国有资本的影响力、带动力和控制力。

　　(作者为湖北省产权交易中心主任)

　　更多精彩评论，更多传媒视点，更多传媒人风采，尽在新浪财经新评谈栏目，欢迎访问新浪财经新评谈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