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颁布20周年

　　【纪念《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20周年】大路向不能错

　　20年来有三件事情发生了变化。第一，制度的开放、市场的开放、观念的开放，直接结果是经济运行的制度成本下降；第二，从农民工到高端技术人员、企业家，都在市场中学习，中国人力资源质量的升级惊人；第三，随着收入的提高，要素价格也上升

　　周其仁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已经走过了20年的路程。最主要的经验，就是大路向不能错。什么是大路向？就是改革开放，就是全面的经济体制改革和其他体制的改革，就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确立。这是20年来看得清楚的路向。只要这个大路向不变，无论多么困难，有多么复杂的问题，中国总有希望。

　　为什么大路向不能错？因为中国能够在当今世界经济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靠的就是改革开放。

　　仅有廉价劳动力不是优势

　　或许有人认为，中国今天的竞争力来自廉价劳动力。这个观点错。

　　20年前，中国的劳动力更廉价，那时的人工成本大概是发达国家的1%。但那时中国的经济在世界上没有什么竞争力可言。问题在于，虽然劳动力非常廉价，但组织劳动力的制度成本非常昂贵，经济就仍然没有竞争力。

　　20年来发展的经验是什么呢？就是中国通过改革开放大幅度降低经济的组织成本和制度成本。多少可以发展生产力的事情过去不能做、不准做，甚至不准想，改革开放后变成可以做。这一条，就极大地解放了中国人的创造力，解放了社会生产力。

　　这20年，有三件事情发生了变化。第一，制度的开放、市场的开放、观念的开放，直接结果是经济运行的制度成本下降；第二，从农民工到高端技术人员、企业家，都在市场中学习，中国人力资源质量的升级惊人；第三，随着收入的提高，要素价格也上升。

　　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制造的产品在世界市场上的竞争力迅速提高，就是这三个变量共同发生变化的结果，并不是劳动力更便宜了。实际上，中国的劳动力比20年前贵得多，土地、水、电也贵多，但由于组织和制度成本下降，要素质量提升，所以在全球舞台上有了竞争力。经验证明，中国的大路向走对了，改革开放走对了，市场经济方向选择对了。

　　后发的后发优势竞争中国

　　现在面临的挑战，是中国的收入水平已经提高了，要素价格开始变贵了。世界受中国改革开放成功的影响，选择面向世界市场开放的大有人在。印度、俄罗斯、东欧及东南亚国家，都在开放，参与全球竞争。这些国家或者要素成本比今天的中国还要低，或者在要素质量上胜于中国。是追兵四起的时代。大家知道后发优势，现在中国经济要面对的是后发的后发优势。

　　纵观天下经济，没有哪个经济体没有麻烦。比较而言，发达经济的麻烦好像更多。他们的劳动力成本已经很贵了；经济制度虽然成熟和完善，但进一步变革制度的余地也很小。发达国家唯一有利的武器是要素综合素质，特别体现在创新能力上。这个优势还在发达经济的主要优势。不过，创新似乎是个“长波”，并不是年年月月日日都有大量的创新。综合起来，发达国家高处不胜寒。今天中国的劳动力成本，平均应该等于发达经济的1／20或1／40，还有很大的余地。中国人的学习能力，还有很大的余地。

　　所以我认为，主要的麻烦不是中国面临与发达国家的竞争。从这个角度看，中国还有很大的潜力，生产力还有很大的释放空间。发达国家的资本、技术等等，还是要向中国转移。

　　今天和20年前大不相同了，是前面讲到的后发的后发优势：印度、俄罗斯、东欧、越南都在开放，都在与中国竞争，与中国赛跑。我们自己的经验，刚刚开始改革开放，在制度成本方面会有一个革命性的变化。而人力素质的提高，会“潜伏”一个时期后突然显示效果。后发的后发优势，竞争力不容低估。

　　最大的危险是改革太慢

　　最主要的危险是中国体制改革选取的是所谓渐进策略，容易改的先改了，留下的都是难改的。

　　20年前提出的许多问题，有些解决了，有些到今天还是没有解决。核心部门的改革，目标、纲领、政策似乎都清楚了，但就是很难改得动。看看银行、股市、财税体制、国企国资、行政垄断行业等领域，留下的问题比解决的多。就是农地制度，农村改革最早发起，目前做到的也只是农业用途范围内的土地使用权、收益权和转让权大体有了法律保障的界定。但是，由农地转成非农地——城市化的一个基础——还远没有从体制上解决问题，还是靠行政手段在救急。这些深层次的改革没有实质推进，国民经济整体竞争力就无法充分发挥。

　　当下各种矛盾错综复杂。20年的改革实践当然不是没有教训，个人的看法是，主要教训就是渐进的改革方略有它有利的一面，但也有把问题往后拖的一面。拖来拖去，老问题解决不了，新问题又出来了，社会矛盾显得非常复杂。要走过这段困难的路，需要加快核心经济部门的改革。如果不加快改，市场调节与行政权力调节混合在一起，权力寻租像败血症一样在体制里蔓延，中国经济就可能遭遇大麻烦。

　　所以，改革的大路向不能错。不能由于出现了复杂的社会矛盾，就在市场化改革方面退缩或延缓。相反，要坚持和适当加快核心部门的改革，进一步提升中国经济的国际竞争力。要认识到现在的全球经济局势，是数十亿廉价劳动力在开放条件下的竞争。能不能在要素价格已经大幅度上升的压力下，加快改革持续降低制度费用和提升人力素质，决定中国在全球竞争中的地位，决定中国人民的未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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