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藏羚羊的红绿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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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12月30日 19:05 经济观察报 | |||||||||
讲述:四川省绿色江河环境保护促进会会长 杨欣记录:经济观察报首席记者 仲伟志 一 2001年8月,我第一次目睹了藏羚羊过青藏公路的全过程。
在楚玛尔河边的青藏公路上,60余只藏羚羊战战兢兢地接近青藏公路,每当汽车呼啸而过,羊群赶紧掉头逃离,待汽车走远,再接近公路,汽车来了再跑。 等青藏公路暂时平静,一只胆大的母羊爬上了两米多高的路基,站在路边四周张望。跟在后面的羊群不知何故,突然又吓得掉头狂奔。那只公路边上的母羊没有胆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羊群很快止住了奔跑,掉头走向公路,有更多的羊站到了路基上。 藏羚羊是青藏高原奔跑速度最快的动物,可以以每小时80公里的速度在高原飞奔。我以为它们在确认没有危险后,会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公路,没有想到路基上的羊足足几分钟不敢踏上公路。最后,还是那只勇敢的母羊率先踏上了黑色的路面,但动作格外缓慢,每一步都在试探。当它的脚刚一离开公路,立刻就恢复了藏羚羊的本性,以惊人的速度跑下路基,狂奔到远离公路的地带。 接着,一只接一只的藏羚羊效仿前面的母羊,谨慎地跨上公路。期间又有一些胆小的藏羚羊曾经往回跑,但看到大多数的藏羚羊都在坚定地向前走,便立刻返回。公路上一片混乱。最后,大部分藏羚羊跨过了公路,剩下一些小羊,连走上路基的勇气都没有,望着公路另一侧的羊群,充满绝望地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突然间,在已经穿过公路的羊群中,有三只母羊扭头返回,再次艰难越过公路,向逃走的羊群追去。我们想,应该是它们的孩子没有过来。三只母羊很快追上各自的孩子,并带着小羊再次接近公路,其中两只母羊成功带领自己的孩子跨过公路,追上了羊群。但最后一只小羊站在路基上,任凭母羊来回在公路上引导、鼓励,始终不敢踏上黑色的路面。 这时,一辆汽车从远处飞驰而来,向着公路上的藏羚羊母子冲去。母羊望着迎面而来的汽车,顽强地站在公路一侧,汽车没有减速。在最后的瞬间,母羊才绝望地丢弃自己的孩子,冲下路基,带着惊吓和悲伤狂奔而去。小羊则惊恐万分地退回另一侧,随着另外几只没敢过公路的小羊,慢慢消失在遥远的天边。 几十只藏羚羊跨越10米宽的青藏公路,用了近一个小时。我没有想到,可以面对青藏高原最恶劣自然环境的藏羚羊,在面对人类构筑的公路时是如此恐惧和软弱。 二 青藏公路已经建成50年,但藏羚羊一直没有完全适应。在漫长的岁月里,藏羚羊摸索出从昆仑山口到五道梁之间一段100公里人烟稀少的地段作为迁徙通道。青藏铁路建设期间,这段通道被压缩到了10公里。 2003年6月,青藏铁路在藏羚羊传统迁徙路段的主体工程完工,但藏羚羊并没有像铁路设计者所预想的那样通过专为它们建设的桥梁隧道,而是像翻越青藏公路一样翻越陡峭的铁路路基。 青藏公路2998公里处,是藏羚羊传统的迁徙通道,与之相对应的是青藏铁路的五北大桥,在铁路和公路之间,有一片两公里宽、10余公里长的缓冲地带,并有山岗遮挡,铁路和公路不能一眼对望,几乎所有的藏羚羊都选择从这里穿越青藏线。 6月中旬,藏羚羊就像装备了电子钟,准时出现在青藏铁路东南侧的山岗上。这些大都是6月怀胎的母羊,在这个季节,它们要朝着可可西里的方向迁徙,长途跋涉到卓乃湖、太阳湖、豹子峡集体产羔。至于它们为什么要集中产羔,至今都还是一个谜。 最初,只有几十只藏羚羊在铁路路基下徘徊。10多天后,数量已经增加到四五百只。每天早晨,它们从南面的山沟里出现,慢慢靠近铁路,沿着无法跨越的高高的路基从东往西移动,寻找通过铁路的途径。每天下午,无奈的藏羚羊又返回南面的山沟。 到6月下旬,产羔期不断逼近,每天都有一些等不及的藏羚羊就地产羔。 2003年6月21日,我们的志愿者与可可西里保护区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分成4个组,定点跟踪藏羚羊移动的情况。早上8点,已经有800多只藏羚羊集中在铁路路基下,距离路基也就几米了,我们远远地趴在铁路路基上用望远镜观察,用长焦距镜头拍摄。4个小时过去了,羊群沿着路基徘徊着,一会聚集,一会分散。 看到这种情形,我们的内心只有悲凉。 终于,有200只羊停在五北大桥下,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看一看就离去,而是定在那里,一会吃草,一会观望,一会卧下,一会站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在确认绝对安全之后,一只母羊鼓足勇气,走进五北大桥投下的阴影。第一次穿过这挡住蓝天的人工建筑,不知道藏羚羊需要多大的勇气,我想这应该是一个物种的求生本能。 第一只母羊的后面紧跟着上百只的羊,它们相互簇拥,最后一起奔跑起来,卷起了阵阵沙土,只觉得是一股烟尘穿过五北大桥。我们统计到有500只。我们是在万分激动的欢呼中松了一口气:迁徙的藏羚羊总算有了一线的希望。 此后,陆续有藏羚羊穿过青藏铁路五北大桥和青藏公路,但时间越往后,对藏羚羊的迁徙越不利。7月2日,100多只藏羚羊经过两个小时的徘徊和不断的冲刺后,通过了五北大桥,刚刚过桥,就有9只藏羚羊产羔。 产羔期已经到来,这些羊是不可能赶到传统的产羔地了。 三 穿过青藏铁路的五北大桥,经过一片起伏的草地,就面对着穿流不息的青藏公路。藏羚羊再次受阻,滞留在公路与铁路之间的狭长地带。这里是藏羚羊的死亡地带,狼群已经早早守候在这里。狼能分辨出哪些羊即将产羔,会死死盯着这些羊。小羊羔刚一娩出,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狼就扑了上来。狼群还会追赶即将产羔的羊,让它们在奔跑中产羔。 四 经过长期的调查和统计,我们基本掌握了藏羚羊在青藏铁路建设前、建设中以及建设后的迁徙规律,同时也证实青藏铁路所设计的藏羚羊迁徙通道存在一定的问题。2004年3月,我们向国家环保局递交了“关于藏羚羊迁徙期间在青藏公路上进行临时性通道试验的报告”。此前,我们多次给国家环保局、国家林业局、青藏铁路总指挥部提交有关藏羚羊保护的报告和建议。 我们提出在青藏公路藏羚羊通过路段设立临时红绿灯,进行车辆控制,平均每天拦车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共计一个月30个小时,摸索出一套协助藏羚羊连续跨越青藏公路和青藏铁路的规律与措施。 我们想,如果试验成功,再通过国家环保局推荐给有关保护部门参考,建立一个长期的保护机制,解决藏羚羊迁徙与铁路、公路的矛盾。 国家环保局很快就召集有关部委和专家召开会议,达成共识,支持我们的项目。我们从数百名报名者中挑出了8名志愿者——其中有来自深圳的交通警察——通过相关培训,于今年6月19日到达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第二天就投入了工作。 这是在千里青藏线上的第一个红绿灯,这不仅仅只是为藏羚羊提供了一个安全迁徙的通道,也是中国第一次为野生动物的通行设立的红绿灯。尽管它只是临时性的。 青藏公路上的司机都能够积极配合志愿者的工作。军车我们也拦。我们向军车说明情况后,上百辆车整齐地停下,带队的军官还在公路上帮助我们拦其他车辆。每一次拦车,看到藏羚羊通过时,所有人都激动万分。 五 但是,在离开可可西里的最后一天,我们看到还有数百只藏羚羊没能通过青藏铁路和青藏公路,分散在青藏铁路东侧的原野上。它们已经完全放弃了传统的迁徙,只能就地产羔。在五北大桥下,我们发现了一个从桥墩上掉下的鹰巢,从巢中找出了48只小藏羚羊的脚。 1997年9月10日,在可可西里东侧的昆仑山脚下,“绿色江河”会长杨欣用自己义卖《长江魂》一书所得到的钱,建立起中国民间第一个自然生态环境保护站——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作为可可西里反偷猎工作的最前沿基地。 保护站以原青海省治多县县委副书记杰桑.索南达杰的名字命名。1992年,索南达杰组建反偷猎队,保护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藏羚羊。1994年1月18日,索南达杰一人与18名偷猎者展开枪战,中弹牺牲,身边是截获的1000多张藏羚羊皮。 1998年以来,在可可西里,在羌塘,在阿尔金山,400余名保护队员在4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与武装盗猎者展开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在付出了太多人的生命之后,藏羚羊的生存环境有所好转,种群数量呈现恢复增长态势。一种乐观的说法是,目前的藏羚羊数量比10年前增加了51%。 但是,每年产羔季节,青藏公路东侧的藏羚羊要两次跨越青藏公路往返迁徙,才能完成产羔的全过程。2001年,青藏铁路格尔木到拉萨段全线开工,其中400余公里穿越可可西里和长江源地区。铁路的路径设计与青藏公路几乎平行,将青藏高原切成两个部分。由于路基陡峭,千里青藏线成为藏羚羊迁徙的天堑。 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的志愿者试图协助藏羚羊跨越青藏公路和青藏铁路。 链接: 2004年6月,本报记者晏礼中赴可可西里探访藏羚羊生存状况,7月3日在本报发表了《无人区作证》,文章见报后,亚信公司总裁张醒生向可可西里保护区管理局捐赠了5辆越野车。 更多精彩评论,更多传媒视点,更多传媒人风采,尽在新浪财经新评谈频道,欢迎访问新浪财经新评谈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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