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战国时代：币缘圈之盟

　　本报记者 包 容

　　展望20年或者10年以后的世界，世界大势不是走向统一，而是走向三极。美国是一极；欧洲是一极；东亚，包括大中华圈、日本、韩国是一极。

　　而与以往地缘概念所不同的是，能够反映虚拟经济时代世界格局变动的内在规律是 “币缘”。

　　币缘是指若干经济体围绕核心货币形成的一种紧密的经济关系。这种关系，最终会形成“币缘圈”。由于经济利益的一致性，币缘圈会有自己相对一致的政治态度，对国际事务也会有相对统一的立场。

　　虽然仍有地缘性，但从本质上说，世界将逐步形成三个币缘圈：美元圈、欧元圈，再加上可能出现的“亚元圈”，都是围绕一个核心货币形成的经济、政治甚至包括军事的复合体。

　　天下三分，对中国是一个有利的格局，给中国留下了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地缘”没落 “币缘”凸显

　　币缘是一种正在呈现的趋势，与之相连，地缘秩序要让位于币缘秩序，币缘意识会取代地缘意识。

　　地缘是在实物经济基础上形成的一个概念集，人们生产、生活最基本的条件就是土地或地域。但在当代，由于出现了一个非实物经济的生存形态，就是虚拟经济形态，人们的生产、生活可以脱离土地、地理的概念。

　　在自由资本主义时代和垄断资本主义时代，资本家为了获得高额利润，用“血汗工资”的办法压低本国无产者的收入水平，但是社会主义革命的教训使他们被迫进行了社会制度改良，提高了本国人民的收入，建立了以中产阶级为主体的社会结构。结果是在二战后，国内劳动力市场的高工资迫使资本向海外转移，而转移的结果又造成了本国经济的“空心化”，由此走上了“虚拟经济”的道路。

　　20世纪70年代初，二战后确立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宣告瓦解，货币脱离黄金，世界货币体系开始进入到不受物质生产增长约束的时代，加上各种金融衍生工具的发展，虚拟经济急剧膨胀。

　　但虚拟经济的物质基础是丰厚的净储蓄，而包括中国在内的东亚地区的工业化加速，产生了大规模的净储蓄。全球2.12万亿美元外汇储备中，亚洲占了1.2万亿美元。在亚洲，中国和日本两国就占了其中的80%。

　　流入美国的全球储蓄中，80%来自亚洲。美国拿到的是亚洲制造的物质产品，亚洲得到的是美国的债券或产权凭证，而正是这些来自亚洲的资金刺激了美国经济，也使美国尝到了虚拟经济的甜头——用一张纸或一个电子符号换取物质产品。

　　在“虚拟经济”时代，美国的国家利益集中体现为，以庞大的虚拟资产与其他国家交换物质产品，因此她必须拥有世界货币霸权。美元在二战后就已经取得了“世界货币”的地位。直到目前，美元在国际结算和储备货币中仍然占有60%～70%的比重。

　　从时间上推算，如果把以美元为结算单位的布雷顿体系、牙买加体系都叫前币缘时期，那么欧元诞生可以看成是前币缘时代结束，新币缘时代的开启。美元、欧元两个核心货币，正在形成自己的币缘圈，东亚也在朝这方面走。

　　这反映出，当下世界主导潮流是：逐步进入虚拟经济的主要国家，正在争夺货币霸权的基本趋势。

　　三大“币缘”圈三分天下

　　币缘圈内部结构各不相同，美元区是以美国为主的单一轴心；欧元区是德、法双轴心，以后可能还要加英国和俄罗斯；东亚区是金字塔式的梯次分布，由中心区向边缘地区扩展的“3＋10”，即中日韩加上东盟。

　　在东亚这一币缘圈，核心是“3＋2”，中国大陆，台湾、香港地区，加上日、韩；如果考虑资源问题，应该是5＋2，再加上中亚和俄罗斯远东地区。

　　因为一个币缘圈肯定不能光有货币，还要有市场、资源、军事力量等等，缺少必要条件，币缘圈无法成型；缺了重要条件，币缘圈形成了也有弱点，像欧元区缺少统一的财政政策，缺少石油资源，就不牢靠。东亚圈必须把中亚或者俄罗斯的远东资源放进来，这个币缘圈从产业角度才可以立住。

　　但是不管币缘的内部结构如何，肯定不能只有核心力量，它必须有次力量极和边缘区共同围绕核心形成一个统一的币缘圈。它可以是地域上接近的经济共同体，也可以是地域上不那么接近的经济共同体，只要是用一个货币为基本结算单位就行，比如澳大利亚、东亚现在也是美元圈，地缘因素的重要性比实物经济时代要降低了。

　　币缘因素对国家内部政治架构和国际关系的影响也正在逐渐显现。比如美国法院对微软垄断案的判决，就是美国在争取货币霸权时正在破除原有的一些制度的限制，因为这些符合实物经济的秩序已经不适应虚拟经济的运行。

　　欧洲现在的经济政治制度是以欧元圈经济发展为目标的秩序体系，已经突破了国家框架，走得比美国更远。

　　美欧的这些改变，预示着币缘经济发展同步，币缘经济将逐步取代地缘政治。

　　美欧“币缘”冲突

　　为什么美欧会走向分裂与对抗？

　　欧洲过去对美国的需要是军事需要，过去为了对付东方国家的军事威胁，欧洲不得不把与美国在经济利益方面的冲突放一放，多有让步。一旦威胁消除，美欧经济利益矛盾就突出了。

　　加快这个变化的触媒是欧元，它使欧洲的力量可以通过欧元来凝聚。

　　欧元启动后，欧洲就形成了一个相对统一的资本市场，在国际资本市场中占的分量也越来越重。到2002年底，欧元圈的债券发行量达到了9.4万亿美元，相当于美国的一半；另外以欧元为结算的国际债券发行额则与美国持平。

　　可以说欧洲在金融领域的地位与美国不相上下。欧元圈的成型客观上起到了对国际资本分流的作用，等于间接打击了美国经济。

　　欧元要起来，美国怎么办？虽说有军事霸权在手，但又不能直接打欧洲，那就只能通过打资源牌控制欧洲的命脉，最后让欧元落下去，货币霸权还得掌握在美国手里。

　　这次倒萨战争可以看成是一场“币缘”战争，是美元对欧元的战争。实际上，科索沃战争也是美元对欧元的“币缘”战争。

　　与传统战争相比，“币缘”战争的最大特点就是战争的目的发生变化，大国之间谁都不能以摧毁对方为战争目的。美国要打败欧洲的货币霸权，不是为了从欧洲直接获得物质利益，而是为了让亚洲只认美元，是从欧洲获得货币霸权，从亚洲获得实在的经济利益。

　　因为要的是国际资本，摧毁对方自己什么也得不到。这意味着在当代，不再会发生20世纪那样的、类似于一战、二战的世界大战。

　　“币缘”新核心——东亚

　　在东亚地区，虽然目前还没有形成类似于欧盟的经济整合，更没有统一货币对美国的全球货币利益形成挑战，但是共同的经济利益正在推动东亚地区加快区域经济的整合。因此，东亚迟早也会出现“币缘”圈。

　　由于中国的存在，东亚经济圈在未来的10～15年内还是处于物质生产极大扩充的阶段。只有中国的工业化基本上完成了，东亚经济圈才能形成与另外两大力量极相抗衡的实力。

　　因此中国在考虑东亚战略的时候，要注重保护自己的物质生产链条的稳定，要保证我们的产品需要运到什么地方，就能运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有物资需要运回来，就能运回来。

　　东亚地区也需要货币统一，但目的是为了发展物质产品经济，不是为了发展虚拟经济。

　　但从主观上说，形成东亚货币圈的问题目前还没有列入议事日程。对于货币霸权，包括货币霸权对整个世界的影响深刻程度，我们也估计不足。从客观上说，人民币还没有成为国际货币。面对货币霸权，我们最多处在临渊羡鱼的程度，离把鱼捞上来还差得远。

　　而货币霸权将按照它的方式架构现行的国内和国际政治秩序，谁处在什么等级序列上，谁当家主导，谁成为棋手，谁是支柱，就看你在币缘圈中的作用和表现。对中国来说，关键要加快推进东亚这一极的成长，东亚成为世界币缘格局上真正的一极，中国的未来才有希望。

　　三大板块中，东亚板块的整合难度实际上最大。相对于欧元，这是美国更不愿意看到的。而且东亚经济内部联系不如欧盟紧密，军事上没有一根支柱，政治上又有很不相同的背景。尽管东亚整合有不错的前景，但从中、日、韩三国加上中国港台地区情况看，一种统一的货币虽然是共同利益的产物，但历史积怨、不同的政治文化心态，以及到了关键时候谁肯舍弃一部分自己的利益为其他成员负责，仍然是个不容乐观的问题。

　　现在日韩和中日之间的关系中，仍然存在大量非利益因素，其实有些问题中间就隔着一层纸，有胆识有远见的政治家可能一捅就把它捅破，捅破之后，这个板块就会很快形成。

　　世界大势是三极鼎立。如果不以东亚区域的力量与其他两大板块抗衡，以中国自己的力量单打独斗，就很难稳住阵脚。中国是如此，日本、韩国也是如此，因为大家面对的是一个共同的资源市场。

　　现在解决中国问题，包括解决日本经济问题，都需要在一个更大的范围内解决，也就是在区域或者币缘范围寻求出路。

　　可以使我们对东亚整合有信心的是两条：一是欧美板块的出现，逼迫以美欧市场为出口导向的日、韩和中国港、台地区朝向中国大陆市场；二就是美欧板块冲撞在即，迫使东亚各经济体在政治、军事上加速靠拢，寻求区域自保。

　　东亚要跳出欧美两家的争夺，当第三力量极。这里有时间顺序的问题。东亚应该是经济整合到一定程度，再做货币统一。一旦有了东亚经济区，有了“东亚元”，日本、韩国等也不必担心空心化了。东亚经济区的企业长大了，股市就扩大了，就需要源源不断地供给货币，虚拟经济获得利润支撑，就可以长得很快。

　　只要东亚的制造业规模在三大板块中成长为最大，东亚地区的虚拟经济规模也会成为最大的一块。

　　新战国时代的货币同盟走向

　　三分天下后，新战国时代的结盟，实质上是一个货币同盟，是货币圈利益共同体。

　　货币同盟中的国家利益，主要体现在货币利益上，这是国家利益的核心。要形成货币圈不能没有军备，但不是靠军队去占领，占领土地并不一定能带来货币利益，货币圈的军备主要是防御性的，目的是不让别国的军事力量左右本国的资本流动。

　　现在是欧洲，包括亚洲的石油美元、外贸美元要背美元的盟，美国打欧元，就是不愿意出现背弃美元的现象。

　　而当东亚这一极长大的时候，全球初级产品资源将再一次出现严重短缺。

　　因为全球资源不够，随着中国、东盟和欧盟东部地区的工业化，20年以后，资源矛盾会再次突出出来，那个时候冲撞又要来了，而且很可能发生在欧盟与东亚之间。

　　美国不是在美欧冲突中被削弱，就是爆发金融危机，退回到北美一隅，成为地区大国，到时三大板块将初步形成，势均力敌，各自都会把内部整合问题放在第一位，可能会出现一段和平发展时期。

　　欧盟将来还会继续东扩，它搞货币联盟不像美国那样，是为了吃尽天下净储蓄，这样它对东亚地区货币统一的态度就不会像美国，在东亚，比如中国和日本，也不会考虑怎么去打压欧元。

　　在现阶段，只有美国对欧元和“东亚元”会持敌意态度。但在20年后，当中国的工业化完成了，欧盟的新成员也完成了工业化，那个时候各“币缘”圈的关系还会有新变化。

　　可以概括地说，第一，美欧之间的冲突比我们想得要近；第二，三分天下，出现短时期的和平，各个板块忙着自己家里事；第三，当东亚这一极长大的时候，全球初级产品资源再一次出现严重短缺，而主要的资源矛盾会出现在欧洲和东亚之间。

　　(本文编自《新战国时代》一书，作者：王建、乔良、李晓宁、王湘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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